2049年將是21世紀的半程標誌,也是中國藝術市場從初期到成長,並可以期待它逐步走入理性繁榮的半個世紀。2021年距離2049年還有近三十年,由陳東昇先生創立的泰康保險集團也將迎來25週歲生日。
日前,正值泰康空間新一代青年藝術家年度大展開幕之時,恰逢陳東昇先生著作《一槌定音》新版上市熱銷之際,換腦ReWired節目走進泰康空間,對話當代藝術家劉韡。我們希望透過這次節目帶領讀者們從《一槌定音》出發,以長期主義視角解讀當代藝術。
FT中文網出版人張延:泰康空間的創辦者、泰康集團董事長陳東昇,也是中國嘉德國際拍賣的創辦人,他的紀傳體著作《一槌定音》今年完成了再版,此時又恰逢泰康空間進行一場青年藝術家作品展覽,在這個時間點上,想請您分享一下對過去中國20年藝術市場發展的看法。
當代藝術家劉韡:2000年就是一個很有標誌性的時間點。那年在上海舉辦了雙年展,這意味著從官方角度開始接受當代藝術。然後,我覺得2008年也是一個很重要的節點,這是因爲北京奧運會的舉辦,中國突然就變成了一個更強大的國家,在此之後全球矚目。當然,隨之而來,我們的生活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我個人的藝術作品也發生變化。
這個節點之後,就意味著你的選擇更多了,雖然現實更復雜,但我認爲這時候纔有可能獲得自由。雖然選擇更多,可能會讓人迷失,但選擇才意味著自由。我覺得對於藝術家而言,選擇很重要,甚至從某種程度而言,我認爲藝術就是一個選擇的問題,藝術的美感在於你做選擇的那一刻。
當然,剛剛過去的2020年也非常重要,這一年發生的所有事情,尤其是疫情帶來的巨大沖擊,對所有事情都產生了影響,藝術市場也不例外。
圖:《微觀世界》展覽現場,圖片鳴謝藝術家工作室和林冠藝術基金會
FT中文網出版人張延:這種影響會給藝術家帶來更多的創作題材嗎?會產生更多有意思的作品嗎?
當代藝術家劉韡:我不知道會不會產生有意思的作品,但起碼整個現實就發生了很多的轉變。因爲生活被改變了。以前似乎無法解決的問題,今天必須面對了,它被顯現出來了。包括比如關於全球化的問題,今天的世界被割裂了。我們去國外,國外人到我們這來,都成了難題。朋友們之間的聚會變得很困難了。我們所有人都要開始習慣對著螢幕。
當你面對螢幕的時候,我就會在想關於現實的問題。所以我們從某種層面講,疫情讓所有人都面對一個哲學問題。
FT中文網出版人張延:您作爲藝術家,與藝術機構之間是一種什麼樣的關係?您認爲雙方是否存在著互相妥協?或者是一種相互成就、配合的關係?
當代藝術家劉韡:我覺得這是一個生態的問題。其實泰康空間就是一個標本。基本上,他們從最早開始進入傳統藝術領域,然後進入當代藝術,我覺得這個過程非常重要。
傳統藝術是什麼?就是已經被定位的,被固化的一個關於美的認知和一個大衆的普世性的審美。我們所有人都認定一種美,我們不用探討商量,它就是美的。這是古典美。
那麼當代藝術是什麼呢?當代藝術要付出代價,我是當代藝術家,我也要付出代價。爲什麼這麼說呢?是因爲我們要介入到關於這個時代美的一個定義和美的構建當中去。這怎麼理解呢?以泰康空間爲例,它從過去對一個既定的美的收藏,過渡到這個時代建構美的一個過程,而後者是當代藝術的核心所在。
我覺得泰康空間跟其他的藝術機構有一個很大的不同點,它有很強的系統性,並沒有因爲覺得哪個藝術家好,我就來做他的展覽,而是非常系統地、深刻地來一個系列、一個系列地做展覽。從最早1+1到後來51平米的青年藝術家,再到日光亭,這些展覽都針對性很強。我覺得他們在做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就是在研究本土的藝術美感,我覺得這個工作非常重要。
你知道我們長期面臨一個問題,就是國外的藝術品過來的時候,我們沒法分辨它的好壞。雖然我作爲藝術家是可以分辨出來的,但對於很多人來說是無法分辨的。因爲經過這麼長時間,我們所接受的一個當代藝術的概念,但其實很多作品都是很平庸的作品,而很多人沒有辦法辨認。與此同時,中國本土藝術其實有它獨特的美感,只是我們不熟悉它、不瞭解它,所以並不認爲它是美的。
所以以泰康空間爲代表的藝術機構,他們研究本土美感就變得很重要:因爲你要建立一個非常異質化的和西方不同的一個美感,這可以說是我們作爲藝術家、作爲藝術機構的共同使命。
關於什麼是藝術,不是藝術家說了算的,而是更多的是機構、策展人、收藏家一起來建構的一個東西。
圖:《散場/OVER》展覽現場, 2020, 龍美術館西岸館,圖片鳴謝藝術家工作室,攝影師夏木
FT中文網出版人張延:我們再說回到您作爲藝術家的創作過程中,當您去表達您希望表達的一些題材的時候,您覺得理想和現實之間是需要達成平衡的嗎?或者說有可能達成平衡嗎?
當代藝術家劉韡:我覺得不需要在現實和理想之間達成平衡。因爲我作爲藝術家,我對未知的更感興趣,既定的東西我是沒有興趣的,包括我自己做作品也一樣。我自己做作品,如果我知道它會是什麼樣,我知道它會給每個人、觀衆或給我個人帶來什麼,那就沒必要做了。我覺得創造力就是給人以驚喜,給人以震撼,而這都源自那種不確定。
FT中文網出版人張延:非常有意思的觀點。那最近藝術圈也有一件很熱門的事情,就是關於NFT(非同質化通證),其中的代表就是被賣出天價的藝術家Beeple的一副虛擬數字藝術作品:《每一天:第一個5000天》。很多人質疑,這麼高的價格來購買一副虛擬數字作品,是不是巨大的泡沫?您作爲藝術家,如何理解這個作品?您自己會去創作類似的作品嗎?
當代藝術家劉韡:我對這個事件很感興趣,我覺得這是未來的方向。當然,我並不說就只有NFT是未來方向,而是區塊鏈這樣的技術,可能是未來藝術的方向。
你想,我們今天接觸到的世界,越來越虛擬,跟物質世界越來越遠。就比如,我們看到的影像,都不再是模糊影像,而是數字影像,我們的眼睛看到的都是數據化的東西。所以,當越來越多的行業、資訊存儲於數字當中,爲什麼藝術不可以呢?那麼這個角度來講,我覺得未來的藝術可能在會在螢幕上。
這個事情的顛覆性在於,它會對藝術世界進行重新定價和估值,我們需要有另外一套對於無形的、抽象的價值的評估體系。所以,我一直是區塊鏈這種分配機制的技術革命的堅定支持者,因爲我覺得這個能夠解放人類,並且能夠重新對於價值進行評估。
FT中文網出版人張延:作爲藝術家,如果您站在現在去展望未來,比如2049年,您覺得到那個時間點,您希望做一個什麼題材的作品?
當代藝術家劉韡:我其實我同意德佈雷的一個觀點,他說在電視出現的那一刻藝術就消失了。藝術是一個形而上學的東西,它是一種美學藝術或者對一個偶像或者宗教的崇拜。人類真正意識到藝術的時候,是喬託在畫上籤了自己的名字,開始把神畫成人的那一刻。而電視的出現,一切都變成來商業,藝術消失了,我認同這個觀點。
但更重要的是,藝術不斷的在變化,我也不知道未來藝術會演變成什麼形式。我認爲藝術對我最大的影響就是讓我透過藝術這個介質,透過這種思維方式和工作方式來構建我的生活。
而未來,我想隨著技術的進步和我們對藝術理解發生變化,未來很可能人人都是藝術家,因爲每個人都可以追求自己獨特性和獨特的表達自我。技術賦予了我們這個條件,網路、區塊鏈等等。所以,我真的無法想像這個世界到了2049年會變成什麼樣。
圖:《散場/OVER》展覽現場, 2020, 龍美術館西岸館,圖片鳴謝藝術家工作室,攝影師夏木
FT中文網出版人張延:最後我們想聊一下長期主義這個話題,我不知道在您的生活、工作或者說藝術創作當中,您是不是能夠體驗到長期主義?
當代藝術家劉韡:我們開句玩笑話,藝術有時候就是個賭博。因爲我要做一個藝術作品,我要堅持認爲它是有價值的,我就要這樣賭下去,我不能因爲別人的觀點而影響我對藝術的判斷。我要堅持我的信條,不知道這樣算不算長期主義。
但我很認同您的觀點,就是長期主義非常重要。我們今天看到的都是具體的現實,這無法幫我們構建一個未來,所以我們要有信念,才能夠不斷堅持下去。
此外,我覺得藝術領域,多樣性和不確定是這個行業的寶貴財富。如果能夠長期把它堅持下去,這其實本身就是長期主義的一個很好的體現。藝術本身就應該是多樣的,而不應該是整齊劃一的。尤其是在今天全球化的大環境下,必須要保持獨特的文化,這樣纔有價值。
特別感謝:泰康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