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普獲選之際,德國人重拾「川普最鍾愛的對手是德國」這個話題。在川普的「算賬」名單上,德國即使不排首位,但一定很靠前。美國前總統歐巴馬曾經的顧問庫尚曾如此形容過川普對德國的敵意,「他看到大街上的一輛BMW,也會生氣。」
這股敵意讓德國人有時候覺得莫名其妙,以至於讓人不得不揣測,難道川普內心深處真的介懷卡爾施塔特沒有爲他的祖父建一座紀念碑?川普的祖父是德國人,來自德國萊茵蘭-普法爾茨州的卡爾施塔特。
不過,川普的敵意是有具體投射對象的。川普2017年訪問布魯塞爾時,多次提到德對美貿易順差,稱其「糟糕,特別糟糕」,並表明減少美國的貿易逆差是他絕對的優先項。當然,讓川普生氣還有防務。據美媒報導,時任德國總理安吉拉•默克爾2017年首次訪問白宮時,川普對她說,「安吉拉,你欠我一兆美元。」 川普指的是北約關於防務支出不低於GDP的2%的規定。
美國成爲德國最重要貿易伙伴
在過去的二十年間,美國對於德國出口的重要性越來越大。德國聯邦統計局10月中數據顯示,該重要性目前達到了過去20年以來的最高水準。2023年,德國向美國出口了價值1579億歐元的商品,佔德國出口總額的9.9%,爲過去20年以來的最高比重。由此,美國連續第九年成爲德國出口最重要目的地,2024年上半年,這一趨勢繼續保持了下去。作爲德國的進口商品來源國,美國的重要性最近也有所提升。2023年,德國從美國進口了價值947億歐元的商品,佔總進口額的6.9%,這是自2004年以來的最高值。由此,美國連續第五年位居德國最重要進口國第三位,2024年上半年,美國繼續保持在這一位置上。
據德國聯邦統計局,總體而言,作爲德國的貿易伙伴,美國的重要性自2021年以來一直僅次於中國。這主要歸因於德國從中國進口的高價值商品。然而最近,美國與中國的差距有所縮小。2022年,德國與美國的進出口貿易總額與中國的外貿總額之間尚有500億歐元的差距。這一差距於2023年縮小至19億歐元。而在2024年上半年,德國與美國的外貿總額甚至超過了與華外貿總額,超出46億歐元。
最讓川普覺得刺眼的是德對美貿易順差。德國聯邦統計局數據表明,在過去的幾十年以來,德對美出口總額一直高於從美進口總額,而且,該順差在過去幾年中成長加速。2023年的德對美出口額比2003年時高出156.2%,而進口額同期成長了141.3%。去年,德對美實現了創紀錄的633億歐元貿易順差。另外,自2017年以來,德對美貿易順差在所有出口目的國中最高。該情況也體現在2024年上半年,德對美貿易順差達347億歐元。
對德國某些行業來說,美國市場尤其重要。同樣據德國聯邦統計局,2023年,德國23.2%的製藥出口都銷往美國,該出口比例在機械、汽車及汽車零組件和其他車輛中分別爲13%、12.6%和爲13%。
川普的不確定性最讓德國人恐懼
在上次大選中輸給拜登後,而今,川普捲土重來。在德國人看來,這股塵土裏瀰漫着濃濃的報復氣息。德國經濟界和經濟學界對川普歸來的情景描述大致分爲三派:「最壞」、「還不一定壞」和「不確定」。德國經濟研究所(IW)所長鬍特撰文將川普迴歸稱作爲「最壞的情景」。他指出,在這個挫折不斷的時期,德國經濟面臨下一場危機。
IW的經濟學家們對可能出現的情景進行了模擬計算。該模擬分析指出,歐盟制定了一項對策:如果川普將進口關稅提高到10%,歐盟將以提高同等的關稅予以回擊,而跨大西洋貿易戰會給雙方均造成損失,尤其會打擊到德國出口,更何況德國經濟已經陷入了危機。分析結果顯示,川普的四年任期會給德國GDP造成超過1270億歐元(按2020年不變價格計算)的損失。如果雙方因貿易戰將進口關稅提高到20%,則將使德國經濟損失1800億歐元。於此,到任期結束時,德國GDP將下滑1.5%。
而德國大宗商品批發和外貿協會(BGA)主席揚杜拉則要樂觀得多。據《南德意志報》,揚杜拉表示,「如果說我們的企業很放鬆,那是假話,但大家也不至於陷入恐慌。」 揚杜拉認爲,雖然川普的一句話就能讓市場動盪,但他本質上是一個務實主義者,川普在講話中提到的所有政策未必都能真正實施。揚杜拉的底氣來自於對大趨勢的判斷。他指出,在過去的二十年內,德美之間的貿易量翻了兩番,即使川普第一任期也沒有改變這一上升趨勢。揚杜拉的信心還來源於「德國製造」。他表示,德國產品不是便宜貨,而是高科技產品,不會輕易被取代。
IW外貿專家馬特斯的分析報告支撐了楊杜拉的判斷。馬特斯於2020年時曾就川普任期對德美貿易關係的影響進行了分析。該分析指出,自川普上臺以來,除了直接受影響的產品外,德美之間的商品貿易並沒有發生重大變化。2016年到2019年間,德對美商品出口從約1070億歐元成長至約1190億歐元,進口則從580億歐元成長到710億歐元。美國在進口方面的份額由6.1%增至6.5%,在出口方面則保持在8.9%。在這一過程中,德對美貿易順差僅略微減少,由約485億歐元減至約473億歐元。儘管存在衝突,但整體貿易發展相對平穩,關稅僅影響了小部分德國出口。在此期間,匯率變化不大。
但德企在美直接投資卻在此期間出現了顯著增加,尤其是在美歐貿易衝突升級後的2018年和2019年。馬斯特分析指出,背後的原因可能是德企希望透過在美生產來規避出口貿易壁壘的潛在風險,但川普的稅改也可能發揮了作用。若因爲前者,那麼川普透過其保護主義和不斷製造的不確定性,實現了強化美國生產基地的目標。
不確定性不僅是川普的武器,也是很多人對川普本人的判斷。胡特在與德媒《證券日報》的訪談中將川普的思維方式描述爲「單維度的」。他指出,川普在第一任期內的經濟決策往往反覆無常,未來這種情況可能也不會改變。這種政策不確定性帶來的影響比關稅的影響更難以預測。據《南德意志報》,ING首席經濟學家布爾澤斯基以「軟因素」來形容這種不確定性。他指出,對川普的恐懼和擔憂,會抑制投資和消費,而這會對原本已經陷入衰退的德國經濟來說是致命的。雖然這些「軟因素」目前難以量化,但其影響力不容忽視。
在德國人眼中,也恰恰是因爲不確定性,川普的歸來充滿了刺激,尤其是在德國交通燈政府聯盟剛剛解體的情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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