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嘉賓下午好！非常榮幸接受FT中文網和宜信財富的邀請來參加這樣一個沙龍，讓我更榮幸和高興的是今天的題目是講經濟學和美元，但是他們邀請一個講國際關係的、講政治外交的人來做開場白，確實反映了北京的特色，什麼都要講政治。現在講政治是最大的議題。我當年兩次在英國，一次在索亞斯（音）學習，一次在中國駐英國大使館工作時，FT都是我每天必看的文章，而且有一些專欄文章非常棒，到現在這個習慣也沒有改變。
我今天跟大家要講的是誰是川普，他想幹什麼，對中美關係未來會有什麼樣的走向？
川普是1月20號宣誓就職，任美國第45任總統，他當政以後，一下從一個開發商（川普是世界上最成功的房地產開發商），他擔心美元政策怎麼樣，美國經濟怎麼樣，他有一天半夜三點鐘跟他的助手福林打電話，問他一個問題，你告訴我美國是需要強勢美元還是弱勢美元好？福林大喫一驚，因爲他是國家安全事務顧問，可以說是美國所有國家安全的核心圈的人物，但是他恰恰不管經濟，也不管強勢美元和弱勢美元，他接到這個電話非常驚慌無措，他說：總統先生，你這個問題很好，可是我沒法給你回答，因爲我答不了什麼叫強勢美元，什麼叫弱勢美元，你應該去找財政部長、找經濟學家。川普上臺以後，經濟政策是非常重要的走向，而且整天在他的腦子裏。
誰是川普？他想幹什麼？
川普最大的一個特點就是製造不確定性，從一個局外人，可以說「川普現象」包括一個局外人打敗了一個局內人。希拉里就是局內人，因爲她當過第一夫人，當過國務卿，還當過參議員。川普從來沒有一天在政府部門幹過。我曾經看過美國一篇文章，去年底在大選白熱化的時候，她寫了一篇文章，說：我決不投川普的票，因爲川普從來沒在政府部門做過一天，而且他居然不知道核武器有三種發射方式，海上、空中和陸地，你說這樣一個人如果當了總統，情何以堪。這篇文章發佈在《紐約時報》這樣一個大的報紙上。他非常成功的把自己是毫無經驗的短板轉變爲了長項，他說美國今天處在危機當中，川普多次講到：我當美國總統，接手的是一個爛攤子，是一片混亂，經濟不好，美國在中東、在亞太都陷入重重困難。而且他說：我的盟友在吸我的血，美國也不受他的對手的尊重。所以在他看來，美國已經是一個非常荒敗的形象。這些問題都是這些局內人造成的。美國之所以這麼遭，希拉里也負有責任。我沒有幹過，我會帶來答案，會把美國做一個很大的改變。本來是他的短板轉化成了強勢。他說如果你們選希拉里的話，將是歐巴馬的第三任。可以說去年最大的一隻黑天鵝飛了起來。
他現在思維的方式就是製造不確定性。他上臺以後，出臺了很多政策，包括旅行限制，第二版出來了，同樣引起很多人的驚慌。他有點像一個造反派，就是起來了，造所有人的派，造美國建制派的反，造華盛頓的反。他起來了把所有人都嚇得夠嗆，默克爾跟川普見記者時，說你們握手、照相，他就是不握手，他心裏對默克爾有很大的怨言，因爲他曾經猛烈地批評過默克爾，說你把歐盟作爲你的工具，而且難民政策是一個災難。他甚至挑戰說北大西洋公約組織已經過時了，沒有用了。這樣一種言論，過去的美國總統從來不敢這樣講，也是無知者無畏。正因爲他過去沒有在政府部門工作，所以可以講一些真心話。他把歐洲嚇得夠嗆，現在歐洲非常緊張，說如果你不要北約，我們以後怎麼對付俄羅斯？他說北約重要，但是有一點，你們要多出錢，所以讓北約承擔更大的保護費。
有一次在接受電視採訪時，主持人問川普，說：你要跟俄羅斯搞好關係。因爲他天天喊著要跟普丁在一起，所以美國人非常緊張，在大選期間，美國指責俄羅斯曾經干涉美國的選舉，所以實際上是批評川普今天的當選是俄羅斯人在幫助。這對很多美國人來講是不可接受的。在那次採訪當中，這個主持人問他：川普先生，你爲什麼要跟普丁在一起，你知道嗎，普丁是一個殺手。川普說：這有什麼，難道美國就很清白嗎。這個話讓人非常震驚。我問了很多美國朋友，他們感到天塌地陷一般，怎麼把我跟普丁、跟俄羅斯放在一起去比。他恰恰製造了很多不確定性。
剛纔講到歐洲、講到俄羅斯，講到對日本和南韓，他說現在美國沒錢了，日本、南韓要想我再保護你，得增加保護費，我當保安嘛，應該給我保護費，而且要很大一筆錢。所以也嚇得他們夠嗆，非常急著跑去要跟川普見面，要去進貢，向美國進行大規模投資，這都是嚇唬出來的。川普說我纔剛剛上臺，這麼多的投資就來了，要給我創造多少就業，要給我投資多少億。他還嚇唬他的兩個盟國，一個加拿大、一個墨西哥，他說上來之後要把北美貿易協定砍掉。這是非常重要的自貿協定，而且美國也獲得很大好處，但是他上來以後說把這些全部叫停。加拿大總理嚇得夠嗆，跑去跟川普見面。最嚇得夠嗆的是墨西哥，北美貿易協定不跟你談了，還要在美墨邊境修建長城，覺得中國長城文化太好了，要學中國修長城。美墨邊境將近3000多公里，因爲川普上來以後，對美國所有的難民或移民問題深惡痛絕，他要阻止這些移民到美國去。他要在美墨邊境修這個長城或修這道牆，墨西哥非常生氣，但是讓墨西哥更生氣的是，川普要修這個錢，而且這個錢我一分不出，讓墨西哥來出。就像你拿著鞭子去抽了他，還要讓被抽的人出錢買這個鞭子。所以墨西哥人全國一片憤怒，他們說不出這個錢，川普說不出錢沒關係，我有辦法，今後墨西哥進入美國的商品徵稅，一年能徵收100億美元，修美墨邊境大概需要250億美元，不到三年本就回來了。
他的這樣一種不確定性，我覺得是他的外交和執政當中非常重要的一塊。當然他上來了以後，也有確定的地方，就是告訴所有的人，從此開始是美國優先、美國第一，你們必須得買美國貨、僱美國人，反之，我跟你沒完。這就是川普上臺以後，產生了一個「川普風暴」或「川普震撼」，叫什麼都可以，反正大家非常不適應。
爲什麼會出現這樣一種現象？什麼原因導致川普應運而生？
從美國的文化傳統來講，川普之所以應運而生，是美國過去一段時間以來民粹主義或經濟民族主義成長的一個結果，但是他上來以後，會繼續放大這種民翠和民族經濟，即什麼都是美國優先。過去我們熟悉的美國雖然也講美國的利益很重要，但是要包裝一下美國，還要強調國際主義，強調公共產品，強調大家共同的利益，但是川普現在對這些多邊國際主義根本不感興趣，所以他上來以後，做的事就是把美國擱在第一位，什麼時候都放在第一位，把過去美國所包裝的那些外衣都給脫掉，這是讓人不可思議的地方。
這是美國過去一些年來自由主義氾濫之後導致的結果。美國現在最大的政治叫極化政治，一邊是民主黨，一邊是共和黨，雙方你來我往，不共戴天。美國是執政黨兩黨輪流執政，里根時期，里根雖然是共和黨人，但是他得到很多民主黨人的支援。過去的美國是一個橄欖型，美國整個社會和思潮是橄欖型，兩頭小、中間大，就是民主黨人可以支援共和黨人的主張，共和黨人也可以支援民主當人的主張，所以他們可以達成一個協調的空間。但是現在不同了，自從小布什開始，美國越來越成爲極化政治，從橄欖型演變成啞鈴型，兩頭大、中間細。
美國一位學者寫的一篇文章叫《消失的中間地帶》，要麼是共和黨，要麼是民主黨，而且兩黨不共戴天，共和黨支援的民主黨反對，民主黨支援的共和黨反對。歐巴馬2008年上臺執政以後，意氣風發，他提的口號叫「Yes，we can」，他上來以後，他是民主黨總統，參政兩院也是民主黨掌控多數，他認爲我透過任何一個法案、議案不需要共和黨的支援，就可以達到多數，所以不跟共和黨交易、做溝通，共和黨發誓，如果我東山再起，就要進行報復，2010年美國選舉以後，共和黨一舉拿下衆議院多數的席位，衆議院非常重要，可以阻礙很多立法，而且管著美國的錢袋子，從2010年以後，歐巴馬就再也沒有象樣的任何一個法案透過了，所以歐巴馬在離任時是黯然神傷，大家送給他一個外號叫行政總統。他由於在國會通不過這些議案，只好透過發佈行政命令的方式。川普最近也非常熱衷發行政命令，因爲行政命令就不問你們的觀點怎麼樣，我半夜三更起來發一個Twitter，第二天早上起來生效，同樣有法律的約束力。到現在變成「Yes，I cant」，這種極化政治導致川普的出現。
現在時代發生很大的變化，甭管是考慮經濟，考慮安全還是政治，2月份，在德國的慕尼黑安全會議，開幕前兩天，主辦方發表一份報告，《後真相、後西方、後秩序》，這是非常令人驚悚的三個「後」字。
後真相，就是今天不要太相信媒體，由於政治任務的操作，不會讓你看到事情的真相，由此我想到川普現在上來以後，他的殺手鐧就是發動一場媒體大戰，他整天跟媒體打，美國主串流媒體都被他罵個遍，主串流媒體也天天罵他，他成了真正的網紅。他把紐約時報、CNN、華郵、華爾街日報、NBC等等各個大的美國重要的媒體，他說你們不是我的敵人，你們是全美國的敵人，把他們稱作美國的公敵。美國的媒體號稱「無冕之王」，你敢於跟他們叫板。美國媒體每天都在批評他，他每天佔據頭條，每天獲得你們的關注，所以這是他的一個特點。川普上臺以後，採取的政策非常有意思，到現在爲止他還沒有透過參衆兩院進行立法，而是發佈Twitter或行政命令，立法是下一波要做的事情。
後西方。過去幾百年來，西方是主導了整個世界和國際關係，可以說從1648年以後西方就佔據了主導，到今天西方自己已經哀嘆，西方主導的世界已經走到了盡頭，因爲他們說非西方的世界正在迅速崛起，就是以中國、印度這樣一些代表的國家獲得了更大的發展，而且他們發展以後要在國際上發揮更大的作用，甚至要挑戰西方，這就是後西方的概念。
後秩序。過去的國際秩序全由西方來主導、來建立，但是現在隨著非西方國家力量的崛起，他們也要建立新的國際秩序，要改革新的國際秩序，也就是說他們要增加自己在國際上的話語權，這是至關重要的。
現在的世界確實在發生一個很大的變化，我自己並不認同他們這種分法，把世界分爲西方和非西方，因爲人爲製造了一種對立，而且從根本上還是反映出西方中心主義。
這樣一種川普現象對接下來的中美關係是什麼樣的走向？我講一下中美關係未來的發展。
今天也是這個時候，美國的國務卿德勒森（音）訪問中國，這是美國內閣高官第一次到中國進行訪問，而且我們知道如果我們加上在去年大選到現在，中美關係有一個非常有意思的變化，有三個川普：1、作爲共和黨總統候選人期間的川普，那時候他發表了很多關於中美關係的言論，而且很多是出格的言論，所以讓大家很擔心；2、11月8號在選舉中獲勝以後，當選總統的川普，當選之後，他喜歡發Twitter，動不動就發一條，而且跟蔡英文還打了電話等等，所有這些做法，包括在美國很多人看來都是不可思議的，因爲他直接挑戰了中美關係當中一個非常重要的政治基礎，就是「一個中國」的原則。那時候是第二個川普。3、1月20號，他正式宣誓就職以後，現在叫川普總統。這三個階段作爲一個劃分是非常有意思的，因爲每個階段他身份不一樣，所以他講話了之後，發表的這些言論我們也要區別對待，美國往往在選舉的時候，近幾年來，包括我在美國工作期間，我也觀摩了他們競選的活動，很多時候講到美國的工作、講到美國的經濟，中國就是一個替罪羊，就講美國的就業機會都被中國人給搶走了，美國的工廠關閉了，都到中國去了，這就是他們經常非常簡單的邏輯，認爲中國搶走了美國的飯碗，而且奪取了美國的就業機會，還讓美國經濟出現一些問題等等。
我們更應該注意的是1月20號川普當政以後，川普的對華政策、對外政策，這是非常重要的指標。1月20號當任以後，相當一段時間中美關係處於比較緊張的狀態。中方也在關注川普當了總統以後，過去說的要在多大程度上延續或者不延續，有一個觀察期。到2月8號，川普給中國領導人發來一封書面賀信，對中國雞年表示祝賀，在這條訊息當中，他提出來要和中國建立「建設性關係」。他的女兒到中國駐美國大使館參加元宵節活動，他的孫女用中文唱了一首新年快樂歌。2月10號，川普和習主席有一個通話，我認爲這個通話至關重要，非常非常重要。在通話當中有兩個資訊很明顯：1、川普重申堅持「一個中國」的政策。他說：我高度認可或理解「一個中國」的核心含義，而且重申美國將堅定奉行一個中國。等於前段時間這個懸念去掉了，如果挑戰「一個中國」，中美關係立馬山雨欲來，地動山搖。習主席對他這樣一個政治的表態給予點贊。2、習主席在通話當中講到：搞好中美關係是中美兩個大國對世界應有的擔當。這話翻譯一下，即中美關係不僅對中美兩國至關重要，而且對地區、對全世界也非常重要，而且這是中美兩國應該具備的一種責任，對世界的擔當。這話把中美關係的重要性做了充分的闡釋。川普在回應當中也講到，他說：我當了美國總統之後，要把中美這種合作關係推向新高，就是我要做得比前任都好，要把中美關係推向一個新的高度。看得出來，雙方都有一個非常強烈的合作的願望，而且這個願望是中美要成爲合作伙伴。但是談何容易。
我們從歷史上看，今年是中美建交38年，政治、經濟、安全各方面都取得了長足的發展。以經貿關係爲例，1979年，中美剛建交，我們經貿額不到25億美元，到去年是5190多億美元，將近5200億美元，換句話說，中美經貿額在過去38年經歷了一個巨大的成長，翻了211倍。但去年的經貿額還有所下降，前年更高一些。這樣一個大的變化是大國當中極其罕見的。今天美國跟俄羅斯的關係，要好、要緩和，其實有一個軟肋或一個短板，美國和俄羅斯的經貿關係在我們中美幾千億看來可以忽略不計，也就是200來億，作爲兩個大國，經貿額就200來億，而中美是5000多億，不是一個量級。這種經貿關係對美國也帶來一個很大的好處，即壓低了美國的通貨膨脹，而且給美國創造了近百萬個就業機會。
過去38年的歷史，如果我們畫一條曲線，看出來今天中美關係發生一個很有意思的變化，每當美國總統選舉時，都要批評中國，都要放一些狠話，然後上來以後慢慢修復，有的修復長一點，有的修復短一點，最後當他們離開時，中美關係都處在一個高點。所以這就是爲什麼能在過去38年當中，中美關係獲得瞭如此巨大的發展。
當然，對未來我們還是要繫緊安全帶，中美關係不是一帆風順，包括今後在臺灣問題上，對南海經貿、北韓半島，包括其他很多問題上，中美其實還有很多分歧，但是最重要的一點是中美兩個大國一旦迎頭相撞，不是兩個國家的問題，是世界的災難。爲了避免這樣災難的發生，中美沒有選擇，只有成爲合作伙伴，對此我越來越有信心。謝謝各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