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FT中文網和宜信財富的邀請,非常想談談自己的一些感受、觀察。
FT中文網張總談到了川普這個人,1月20日他就職,現在不到兩個月。但是大家基本都知道了,誰是川普?對於商業界的朋友,尤其是對於理財界的朋友,應該早就知道川普了吧?搞外交研究、搞外交實踐的,可能不知道川普爲何人。但這也很正常,美國的新總統或者別的國家新的領導人,一般來說在剛剛上臺的時候,全世界都會要問,誰是川普?就像胡錦濤2002年中共開十七大的時候,全世界會問誰是胡錦濤。
特總統的外交政策或者說國內政策,我們知道多少?其實這也是見仁見智的。美國和全世界,現在處在一個十字路口。這個十字路口可能很複雜,十字路口有很多,每時每刻你都可以理解爲十字路口。美國,現在處在一個關鍵的十字路口,美國向何處去?這個問題現在沒有答案。很多人都在問,川普情況如何出來的?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從70年代之後的世界到現在,30多年造就了川普。這30多年來的標誌就叫全球化。20年前,英國國際政治學代表人物蘇珊·斯特蘭奇,1996年寫了一本書叫《國家的後退》。那本書後來翻譯成中文,改成《權力流散》。意思是說,國家在全球化面前都後退了,全球化是勢不可當。20年後的今天,現在大家談論的是「全球化的後退」。國家的後退叫Retreat of the state。現在是叫Retreat of globalization。從國家的後退到全球化的後退,這30年的過程,造成了川普這樣一批世界範圍內的政治領導人、領袖。大家一定要把川普的崛起,防盜過去30年世界政治的變化中。我想,變化非常非常大。稍候,我們可以再交流。我用了一個觀察,從「國家的後退」然後「全球化後退」,大家可以看到從全球化的興起到全球化的後退,英文用了Retreat,大家現在總結兩個,一個民粹主義,川普是比較偏這方面的。現在大家會擔心,法國人是否會選出一位法國的川普?昨天大家擔心,南韓的下一任總統,是否會是南韓的歐巴馬、南韓的川普?其實還有很多人,這樣一種時代的代表人物都會出來。
「誰是川普」的問題解決了,川普的政策、指導思想是什麼?這個問題還沒有解決。川普的內閣當中,有幾位保守主義,甚至是比較激進的保守主義者。他的顧問班農,這個人有信仰,很不簡單。還有其他一些內閣成員,包括他的女婿也在內閣。據說他的女婿對中美關係的建議非常有建設性。班農的建議,對中國來說可能有對抗性。川普的內閣現在還不是很穩定,前幾天川普內閣國家安全委員會的特別助理辭職了,這是川普內閣遭遇第一個比較大的打擊。我們也知道,他的內閣還有其他成員,主要是和俄羅斯有關的一些成員,現在可能都在經受著考驗。截止到目前不到60天的川普政府,掀起了很大的風浪。他現在越來越受到美國內外的認識和接受。前兩天川普在美國國會衆參兩院有演講,我們中國理解那是川普做國情諮文,其實不是,那是國會的第一次演講。美國國會,支援川普的人掌聲可以說是蓋過了不喜歡川普哪些人的聲音、動作。川普這個人,還是不簡單的。他已經逐步被美國國內、國際上所認識。中國越早認識川普、越早知道他的思想、政策、行動可能越好。
FT中文網和宜信財富問我的時候,我報了《全球化和世界秩序向何處去》。我不想講得很抽象,我講講過去十幾天我參加的國際論壇,我覺得都和題目有關。
一個是新加坡舉行的瑞士論壇,爲下一代商界領袖搞的論壇,這是他們今年第一場論壇。題目叫「世界處在動盪和轉型中」。我是幾位基調演講人之一,主要談了一下中國的外交政策和中國在動盪不安世界中,中國要發揮什麼樣的作用。兩天多的論壇參加下來,最後的發言是新加坡副總理尚達曼,他是負責財經的。我聽下來感覺世界的形勢,此時此刻確實在轉折點上,在十字路口,充滿了不確定性和風險。尤其在新加坡舉行這樣的會議,大家看到新加坡和上海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大家還是謹慎的樂觀,看到了挑戰,也看到了一些機會和希望。這是我要分享的一個觀點。
大家可能認爲,世界近期的「混亂」,有些地方可能會進一步出現。中期、長期,總的來說世界還是要恢復到有序的。世界經濟,總的來講還是要回到正規,全球化還要繼續。
英國外交部開了一個關於自由世界秩序的研討會,這個研討會去了很多很高層次的人,包括很多CEO,包括一些諮詢公司的,包括一些基金會、一些學者,大家會說1945年以來自由的世界秩序,現在處在一個極其關鍵點上。自由貿易可能遇到重大的障礙,這裏講的貿易包括投資,也包括金融交易。
1945年美國人帶頭建立起來的一套全世界叫做的,自由世界秩序或者國際秩序,現在處在非常重要的點。這個秩序如果進一步時空,接下來有可能世界經濟會遇到很多的麻煩。
英國的會議,我是其中一個小組的主題發言者,他們主要讓我介紹中國和世界秩序的關係,中國對待世界秩序的態度。我是論壇第二天下午發言的。我想分享第一天的全天和第二天上午的會議,我們看到各種各樣不同的觀點。比如,美國人的觀點,認爲自由的世界秩序並沒有終結。現在美國國內也有很多觀點,認爲自由世界秩序已經不行了,發生了危機。這次我在英國聽到幾位美國學者的觀點,認爲自由世界秩序現在遇到結構性的問題和挑戰,自由世界秩序,即使是川普總統領導下的美國,也還得到加強、革新。
英國脫歐,這是對現有世界秩序的重大挑戰,尤其是對歐盟的重大挑戰。我聽到了俄羅斯人的觀點,這次去了俄羅斯科學院兩位所長,他們的觀點和中國的國際問題學者的觀點有些類似。頭腦冷靜之後發現,美國仍然是誰也取代不了的超級強權,中國還取代不了美國的地位。當然,也有很多人在會議上表達了一些擔心。中午我和幾位嘉賓分享了觀點。習近平主席1月17日在瑞士達沃斯論壇有一個演講。中國官方媒體認爲習主席在達佛斯演講高舉自由貿易、高舉全球化的旗幟。3天後川普在美國主張「美國至上,買美國貨,僱美國人」。因此在歐洲的輿論界、智庫注意到,中國可能會取代美國留下的一些國際領導的真空,這就會發生世界秩序裏面國際領導權力、領導地位的轉移。現在繼「權力轉移」又出現一個新的概念International leadership shift,過去講的是Power shift,就是中國要充當世界的領袖。這個會議上,中國作爲重要的話題被討論。我被問的一個問題就是這個,讓我做出評論,中國是不是要接過美國的領導地位,充當世界領袖的地位?
以上是我最近參加兩個會議的內容,其實這就把我今天的主題提出來了,也等於是我把問題提給大家。大家都在爭論全球化往何處去、世界秩序往何處去。看到韋老師我也想提,2015年、2016年關於世界秩序的話題非常重要,我們國內也有一批學者,包括復旦的教授,包括韋教授和復旦經濟學張院長,都在談論中國經濟現在的狀況和中國經濟過去的狀況、未來的狀況,與世界秩序之間的關係。
去年,我在《光明日報》上寫了一篇東西,是光明論壇上的一個演講。我說明了一下,世界秩序如此重要。如果能把一個國家的經濟,不管是美國經濟還是中國經濟,和世界秩序之間的關係研究清楚,可以等諾貝爾經濟學獎,這是一個非常非常大的問題,也可以得諾貝爾和平獎。目前的世界,秩序出了問題。已有的秩序不夠,或者是問題很多,比如現在大家知道,川普說自由貿易,根本性的挑戰自由貿易,他想要公平貿易。中國,習主席主張自由貿易,中國幾十年前並不主張自由貿易。到現在我們和歐洲、美國、日本之間,市場經濟地位也還是一個問題。中國高舉自由貿易的旗幟,美國不高舉了,秩序發生了變化。秩序,今後會如何?今年還剩9個月,包括2018年,我們說「十三五」還有四年,2021年是習主席定的第一個100年,中國共產黨建黨100週年。世界秩序,和這些時點都是相關的。現在的秩序出現很大的問題,我也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這個「世界秩序該向何處去」,但我知道有各種各樣的力量驅動著世界走向無序化。這個世界,可能有一定程度的混亂,甚至無序,可能是區域性性的,這是不可避免的。大家可能看到世界有一定的混亂狀況。
中國過去有一句話「危邦不入」,我們的「一帶一路」,我們透過全球網路,經過一些比較動盪的地方。「一帶」經過中亞、中東,一直到歐洲。中東、中亞、東盟都遇到了結構性的問題,甚至這就是現在世界最嚴重問題的焦點,這還好一些。如果要透過南海往西走,經過印度洋到非洲,並不太平。太平洋這塊,最近有薩德的問題、中韓的關係,都很不容易。一定程度的動盪,甚至是結構性的激烈動盪,區域性的世界動盪,接下來可能就是失去秩序、無序的狀態,我想,這種令人擔心的情況也許會發生,也許會繼續。現在,我們已經有了很多這樣的狀況。
我想談一個既是學術又是政策的,又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東西,就是經濟民族主義。川普談「買美國貨,僱美國人」。對經濟學家、政治家、歷史學家來說是非常熟悉的,這就叫經濟民族主義。21世紀的今天出來了,並不簡單。歐巴馬那時候已經做了一些「再工業化」,川普明確要讓美國的企業回國投資。經濟民族主義,大家一定不要小瞧。南韓是經濟民族主義搞得最好的國家。現在中國要逆勢而上,對外開放要進一步繼續。你還想打開別國的市場,像「一帶一路」就是希望打開別國市場,消化過剩產能,這個我認爲很困難。當年中國開放自己的時候比較容易,但是要開放別人比較困難,正好趕上這麼一個全球性的轉變。我覺得,大家一定要研究什麼是經濟民族主義,不要簡單的指責。這兩天炒作反樂天,其實真正反的也不一定那麼多。這和全世界經濟民族主義回潮在中國的響應差不多,中國也有反全球化的勢力。FT前兩天發了文章,說在全世界反全球化的,可能主要是歐美國家多一些。在中國,大概比較少一些。但是我的觀點並不一致,認爲中國國內和全世界是差不多同步的。中國也有反全球化的勢力,也有經濟民族主義的勢力,包括經濟民族主義的政策。像習主席提倡的支援全球化,中國要推動新的國際經濟秩序,我覺得這是兩種力量,這兩種力量都成了我們的現實。一方面是全球化,另外一方面又是民族主義,這兩個都有了。可能上海更全球化一些。上海有3000萬人口,對待經濟、對待國家、對待世界的態度,我相信是很複雜的,可能和美國的情況差不多。這就是非常讓大家擔心的民粹主義和民族主義,經濟上和政治上,都擔心這兩個東西。這兩個東西今後往哪裏去?可能會塑造未來的世界。
過去30年的世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在座的有經濟學家。過去,大家最擔心的是「不平等的擴大」,好幾位經濟學家都出了書,因爲研究不平等問題,得了諾貝爾經濟學獎。不平等問題,等於是財富的大多數,或者叫繁榮的大多數被少數人佔有了,這就是一個非常大的問題。在美國,無論是茶黨,還是佔領華爾街運動兩種社會勢力,都是討論1%和99%的問題。說1%的人或者10%的人佔了多數的財富,60%多的人佔了少數的財富,這樣一個不平等的問題。中國,也有這樣的問題,可能中國的問題比美國還嚴重一些。我不是經濟學家,但我的感覺是這樣。我的一些同事更擔心的是中國國內不平等的問題,這可能是會出現反全球化、民粹主義、民族主義。大家知道民族主義和民粹主義在過去不符合經濟理性,但是現在的社會科學,如果你光研究理性是不夠的,要研究非理性。現在的社會科學可以做出貢獻的東西,你不能光研究理性。按照理性來說,什麼抵制日貨,這肯定是錯誤的,因爲現在全球化了。我們一定要看到「非理性」的層面,一個根源,就是過去不平等性在擴大。現在的政策,是否可以使不平等性有所緩解?我看有些困難。現在有各種各樣的做法,包括中國提出「共同發展」、「一帶一路」,希望能夠讓更多人分享發展的成果。但是這樣的東西我覺得難以做到。
在過去30多年的全球化過程中,生產出了很多「全球問題」。現在我們討論的邏輯結構,全球化產生出來很多財富,產生很多繁榮,同時產生了全球問題,現在大家討論這些問題是否可以得到解決?所謂叫全球治理。習主席現在對全球治理特別感興趣,2015、2016年中央政治局學習會議上,多次請了教授到政治局集體學習來講什麼叫全球治理,爲什麼全球治理。大家看到全球化、全球問題、全球治理,但是我這裏想和大家說的是,全球化現在可能退潮了,新的全球化還沒有到來,或者說沒有完全到來。但是,全球問題可能還在加劇。中國經濟成長現在是6%多一些,但是我們的霧霾比經濟成長兩位數時還要嚴重。當全球化退潮的時候,全球化留下的問題更加折磨著我們。包括不平等性這樣的問題,可能都會加劇。我對解決問題的前景也不是很樂觀。現在聯合國換了祕書長,潘基文回南韓了。世界衛生組織也馬上要把香港的陳馮富珍換下來,很多國家都在換國家領導人,都想解決問題。你們可以想想,這些問題能解決嗎?比如,法國可能會選出一個法國川普,選出來的人是否可以解決問題?英國脫歐,受到歐盟全球化影響的哪些英國人就可以解決他們的問題,也許還會更糟。有人說英國離開歐盟是很愚蠢、錯誤的決定。
我們希望川普總統So far so good。現在看到美國的國內製度和國際制度,都會對川普總統的行動形成制約。但這個制約是不是根本性的制約?我們不是很清楚。它的國內製度和國際制度,能否鼓勵他做一些好事?我們也不是很清楚。換了人,能不能解決問題?這也是一個大家未知的。說來說去,把「不確定性」這個詞又提給大家了。這也許是我發言的結論,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