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演講人
張春博士現任上海交通大學上海高級金融學院（SAIF）執行院長、金融學教授，以下是他在2014年4月12日「SAIF高金-FT中文網人民幣國際化進程論壇」上的演講實錄：
今天這個題目我們和央行有一些合作的研究，尤其是人民幣離岸市場的發展的研究。最開始的動因，是中國應該怎樣推動建立一個國際貨幣體系。大家知道國際貨幣體系是全球的一個很大的問題，很多人覺得美國的金融危機原因之一就是以美元爲主導的國際貨幣體系已經不適合現在整個全球經濟的發展，因爲全球經濟有很大一部分的新興市場，但它的貨幣體系還是過去幾十年以前以美元爲基礎的貨幣體系，帶來的問題是隻有美元有儲備資產，沒有其他的儲備貨幣，所以，很多的新興國家爲了防止金融危機，就有很大的外匯儲備，尤其是美元儲備。當美國出了問題以後，就有很多錢流入新興國家，當美國復甦了，這些錢又流出去，過去幾年對新興國家的宏觀調控造成了很大的影響。這個問題不解決，全球經濟發展肯定會受到很大的影響。所以，我今天講的就是說，大家想應該是怎樣的一個全球貨幣體系能夠更加適合下一步全球的發展，而且也有可能是比較現實的。
有人提出過要建立一個超主權貨幣體系，有人說可以用現在國際貨幣基金組織裏的SDR，把它提升到一個超主權的貨幣，全世界都來用這個。SDR也可以用，但完全讓它起到貨幣的作用是不太現實的，可能一百年以後有可能實現，但現在太早了。我個人覺得下一步貨幣體系很有可能是多儲備的國際貨幣體系。多儲備貨幣，即不光美元是一個儲備貨幣，現在基本上是美元，歐元佔的份額也比較小，我主要是覺得今後十年，可能隨著人民幣國際化的推進，包括中國國內金融體系改革的快速發展，包括中國經濟的快速發展，人民幣很有可能會成爲一種重要的儲備貨幣。其實人民幣，央行和其他很多國家的央行已經簽了雙邊互換協定，就是把人民幣作爲一種應急措施，這可能是大勢所趨。而且更現實，更符合中國和全球大國的利益。如果這是一個目標，那麼中國今天應該做什麼事情？世界應該做什麼事情？我簡單說一下。
第一，多儲備貨幣國際貨幣體系。現在基本是單儲備，還有一點是歐元，日元和英鎊就很少了。多儲備國際貨幣體系的優點、缺點在哪裏？優點是可以提供更多的儲備貨幣和交易貨幣，因爲全球現在經濟一體化，全球有大量的貿易，但沒有一個國際貨幣，任何一個經濟要發展，在中國也是，M2要接著成長。但有人覺得中國的M2成長太快了，但中國經濟要高速成長，M2不成長的話是很難的。同樣，國際經濟要發展，國際交流必須要有國際貨幣的成長，光靠美國來提供，一是有風險，二是量也不夠。所以，必須要有多儲備貨幣。這是可以更多的提供滿足全球經濟發展和經濟全球化的貨幣需求。這是需要多儲備貨幣的第一個好處。
第二，一個技術性的問題，特里芬問題，這是美國一位經濟學家很早提出來的，他說儲備貨幣的輸出國會有嚴重的貿易逆差。像美國的貿易逆差在一定程度上是因爲它的貨幣有太多國家有需求，它在資本賬戶上有順差，在貿易上必然有逆差，因爲它的國際收支要達到平衡。所以，這也是造成美國的問題。假如只有美國提供儲備貨幣，這個問題會越來越嚴重，美國的貿易逆差到了一定程度就會造成它的金融危機，所以，它一定需要更多的儲備資產和儲備貨幣，這也是爲什麼要有多儲備貨幣國家。
但這裏也有問題，假設有好幾個國家的儲備貨幣，這裏面就有匯率的問題，匯率協調的問題，各個央行間的協調問題。如果大家都不合作，都惡性競爭、相繼貶值的話就會造成「貨幣戰爭」。所以，假設如果有了幾種儲備貨幣，人民幣、美元、歐元間一定要有很好的協調機制。
一是中國希望的多儲備貨幣的國際貨幣體系的特徵。首先要有協調機制，要建立透明的匯率協調和調節機制。因爲美元和歐元、美元和人民幣的央行之間一定要有協調。這個協調的目的既要防止短期匯率波動，對經濟造成影響；長期又要能夠調節，因爲匯率如果失衡，又不調節，也會造成問題。所以，要有這樣一個機制。這個機制具體怎麼做，今天我沒有時間展開講了，兩年前我們做了一個報告，和央行上海總部合作做的，就是怎樣利用目前的SDR，不是作爲一個超主權貨幣，而是作爲一個匯率調節機制的錨，基準點，把SDR作爲一個基準點，其他的匯率可以圍繞它在一定範圍內上下浮動，這可以參照歐元區成立前的匯率調節機制，它也有這樣一個機制，也有這樣一個錨，馬克、法郎都可以根據以此來調節，它有一些規則，這個是可以參照的。
二是中國需要做什麼？因爲你要建立這樣一個多儲備貨幣的體系，中國一定要做很多事。因爲中國目前還是有很多金融改革要做的：1、中國匯率需要和美元脫鉤。中國長期盯住美元，這在歷史上有很好的作用，但現在的時機已到，應該和美元脫鉤。脫鉤的好處首先是有利於我們宏觀調控，央行過去幾個月已經開始做了，該跌就跌，該升就升，不是單邊的升值，剛纔張博士說了上個月的出口有減少，大家知道其實對美國和對歐洲進出口都是增加的，它減少的那塊是對香港的進出口，大家知道香港是經過一次跨境，假裝是做貿易，但實際說是套利。香港上個月爲什麼會減少，主要是人民幣在往下降的時候，套利大大減少了，我覺得這是好事，套利這塊減少是好事。但長遠，我仍然覺得人民幣不會有大幅度的貶值，這是我的觀點。但一定要有波動性。
2、資本帳戶要開放，我不知道大家注意到沒有，它其實有兩層意義，一個是央行一直在說人民幣在資本項下的可兌換。這塊中國做的並不是特別好，不是很深入，有很多東西不能兌換，尤其你要到國外去投資，但中國有中國特色的資本帳戶開放是什麼？是人民幣在資本項目下的跨境流動，這已經准許了。比如說，我們現在的滬港通，前兩天說了，它就是人民幣直接拿出去到香港去購買香港的股票，還有香港的錢回來，大家聽到過RQFII，跨境的錢到香港以後回來，這也是資本項下的人民幣跨境。這是中國特色，這很有意思，絕大多數國家所謂的它的貨幣要成爲國際貨幣的話，首先的條件是可兌換，但中國走的並不是這樣，中國反而是跨境先流通，然後可兌換。中國這樣走有中國的原因，我們等會兒會討論。這有兩點，短期內我還是鼓勵人民幣在資本項下跨境流動，這對中國的風險比較小，這是我們兩年前做的另外一個項目，就是到香港看了跨境人民幣怎麼迴流到國內來，因爲這都是人民幣，不管跨境還是不跨境，央行其實都有控制權。所以，這個風險相對比較小。在自貿區中建立人民幣計劃的資產交易平臺，大宗商品、國外股指基金、人民幣跨境的貿易融資票據，可以在自貿區建立和交易，但用人民幣計價和交易，境外的人民幣可以進來，中國的人民幣可以出去，這就是人民幣的跨境流動，這個風險比較小。自貿區如果怕資本外逃可以先做這個。但這個只是一方面。同時，人民幣的資本項下可兌換，我仍然覺得是非常重要的，我覺得要加速推進人民幣資本項下可兌換，老百姓可以自己去換成外幣，到境外投資，企業也可以做這個。包括外面的錢可以進來。我倒是覺得目前的階段真的要鼓勵更多的錢出去，原因是這有利於中國企業和居民投資國際化的需求。中國居民和企業大多對國際化有很大的需求，這是爲了實體經濟服務必須要做的，當然會有一定的風險。這對中國的金融企業也許有一定的衝擊，但我覺得在中國目前外匯儲備接近4兆，也可以對跨境流動資金過多時採取徵稅，所謂託賓稅的方法，風險是完全可以控制的，也是可以倒逼國內金融體系的改革。
3、儘快推動國內金融體系的市場化改革，包括利率市場化，前兩天小川也說了，可能最近兩三年我們就全部完成利率市場化了，還有很重要的是金融企業要去行政化，和我們的金融學院一樣，金融學院的機制體制創新很重要的也是去行政化。中國金融企業中行政化的趨勢，尤其是國有大型金融企業中的行政化趨勢，這是阻礙中國金融市場化發展的重大制約。
看起來中國今後幾年對這幾件事都會有大的推動，如果這幾件事做好了，人民幣國際化的步伐就邁出了一大步，其他的國家也更有信心拿人民幣作爲儲備貨幣，相信在十年後中國的人民幣地位在國際上肯定會有很大的提高。這是我的個人的希望，也是我相信會達到的。謝謝大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