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訪手記——
這篇採訪完成於2019年秋天。過去的一年,鵬總頂著「三千百果」的筆名,白天破陣子,夜晚西江月——相比2018年,他所帶領的當代置業實現收益成長約55.8%,毛利成長約70.8%,年度溢利增加約59.2%,爲2019年畫上了一個完美的收官句點。同時,也在爲2020年做鋪排佈陣。他的個人公號更新頻率比以文字謀生的人還要高,對自我內心的探究,比我們還頻繁。2020年新年伊始,張鵬的新書《風雨不欺少年郎》,將公號上的文字集結成冊,出版了。
這無疑給了包括我在內的很多人上了一課。這幾日,鵬總一面就當下疫情 ,鼓勵大家「短期有艱辛、中期樹信心、長期看創新」搖旗吶喊,一面在書中小清新地感悟人生,享受生活。
哪個是真實的張鵬?雙子星,極地版本的。「我是個偏拘謹的人,每一件事情都願意把它做到內心的最完美,每個階段都有自己的一些追求,自我性格的棱角和企業負責人角色的和諧統一,是我內心一直在平衡的兩股氣流。」鵬言。
商場的風起雲湧,筆尖下的靈性人生,都是真實的自我。可貴的是,雙子座鵬總總能笑嘻嘻的揮灑於談笑間,商業思索和職業經理人角色的角逐和互搏,沒有任何的違和感。
採訪結束,鵬總很體貼地與攝製團隊中每個人一一聊天。臨行,送了我一個被大型玻璃罩子小心翼翼罩住的文物瓦片——據說這是,不久前公司在西安偶得的文物瓦片。非常珍貴,只有惠存的幾片。鵬總說,這是對我們勇於堅持自我的鼓勵。真實和真誠的付出,才經得起時間的檢驗。深受感動,也備受鼓舞。
對話——
一源工作室創辦人張源源×當代置業執行董事兼總裁張鵬
源源:我在中歐最後一節課上,老師留了個課堂作業,讓我們用一幅畫來表述自己心中理想的世界。我當時臨摹了利物浦城市美術館裏的一幅畫:平靜的大海,還有飛翔的海鳥。鵬總如果同樣面對這篇作業,答案會是怎樣的?
張鵬: 我想到的是,野獸派畫家馬蒂斯的一幅布面油畫——《舞蹈》,描述的是五個攜手繞圈瘋狂舞蹈的女性人體,色彩和線條比較簡單、野性,就像詞語之間激情的結合,洋溢著無盡力量的狂舞場面。
野性和理性,這是做建築的緣起,也是人性力量的緣起。迴歸人性的本源和自然,手拉著手,歡快自然,輕鬆愉悅,沒有具體的情節,但卻是野性和力量的流露。
我是個偏拘謹的人,每一件事情都願意把它做到內心的最完美,每個階段都有自己的一些追求,自我性格的棱角和企業負責人角色的和諧統一,是我內心一直在平衡的兩股氣流。
源源:當代這家企業,在房地產行業一直比較特立獨行。十多年前,在行業幾乎閉著眼睛就可以掙錢的時代,當代就開始嘗試科技住宅,在東直門做了當代MOMA,還獲得了國際的建築大獎。這麼多年來,行業經歷了高週轉的爆發成長期,但似乎當代一直有自己一條獨特的路徑。做和別人不一樣的事情,是需要承受風險和試錯成本的。這是不是也是野性和理性的較量?
張鵬:中國房地產到現在來說還是以規模論英雄。毋庸諱言,如果沒有規模,企業會有很大風險,無論是融資成本,還是應對外界的風浪,都會不夠穩當。地產企業就這麼幾件事:資金、土地和資源運作。這是行業共知的。
但對於我們來講,大約20年前當代就思考怎麼跟別人不同。這其實不是一個完全高於財務理想的情懷。用特立獨行是褒義的角度,但其實,我也在反思,在20年前思考這個事確實會有點超前了,在泥沙俱下的大市場環境中我們可能真走了一條特立獨行的路——這條路就是綠色科技住宅。但是還好我們堅持了下來,並沉澱了屬於當代的氣質——這20年來我們幹了綠色建築、健康建築、被動式建築、主動式建築和近零能耗建築等很多項目。這些項目建築物理系統的研發從現在看來還是略有超前的。但我們認爲這是我們的一個精神場域,是一個圖騰。
有一次,我和獨立董事——前清華大學建築學院院長秦佑國老師交流,他有句話非常精彩,我經常拿來鞭策自己——他說,建築的英文實際上可以用ABC來去闡釋它,A在英文裏面是建築藝術B是建築物,C是施工技術,建築物就叫Building,我爲什麼要擔任當代置業的獨立董事?建築就是把倆塊「磚」認真的「連接」在一起。「連接」和「磚」都不重要,「認真」最重要!因爲我看到你們把兩塊磚很「認真」的連接在一起!我經常拿這個例子在內部跟團隊交流,我們是不是做到了「認真」兩個字。
現在回過頭來看,我們把藝術文化和建築技術都融合在一起,我們內心是充滿自豪的。我們接下來的事情要把當代MOMA複製到每一個城市裏面去,這項工作實際上已經在我們能力所及的範圍內大面積鋪開了。
源源:這個行業大家都在以獲取更多資源和擴大規模爲目標,目前當代置業這種成長率和行業排位,您和您的老闆滿意嗎?
張鵬:當代置業在業務發展模式方面不激進也不冒進,特立獨行是我們的風格,但同時我們也是一個上市公司,如果在規模和利潤上,不能給投資人帶來回報,我相信這種經營模式也是值得反思的。上市之前,我們按照自己的意願在一張紙上描繪了我們的理想,在2013年上市以後,我們一直在堅持和妥協兩者之間尋找平衡點。我認爲我們的節奏一直到現在都是合適的:每年30%左右的複合增長率,保持淨負債率在75%左右,淨利潤在10%上下。
雖然有地域的不平衡,獲取項目的差異,但是我們的綜合淨利潤(也就是說把銷售規模、淨利潤率和我們的負債三者結合起來)對於當代這樣一個以綠色作爲自己使命的公司,董事會和我們自己都認爲是適合的。比起很多企業連滾帶爬發展到了上千億,我們一直保持自己的姿態和節奏。
我更願意把一個企業放到歷史的長河中去評價,而不是別人做什麼我就做什麼。所以我們對自己的定位、對發展速度以及對投資人的使命,和現階段所採取的發展策略,我們認爲是適合的,也得到了董事會的首肯。
源源:您幾年前在文章中寫過,綠色科技地產開發相當於《神鵰俠侶》中楊過使用過的玄鐵重劍,很沉,但基本功很紮實。但現在同行很多公司,也都在努力舉起綠色建築的大旗,而且也取得了很好的經濟收益。綠色科技還會是我們未來發展一個很重要的方向,還是僅僅作爲一個階段的過渡工具?
張鵬:我這兩年一直在強調當代的發展戰略是藍綠相間。綠色建築就是我們的差異化競爭力。在現代企業發展中,做長板更有戰略價值,而不僅僅是彌補短板。把自己的長板做更長,短板做到綜合平均分。不可能把每一項都做好,長板做得更長的同時,其他的項目做到不丟分。
所以今後我們也是這樣的發展邏輯:綠色建築不斷進行研發,不斷進行標準化和產業化,爲當代20年所沉澱的一整套想法,實現出更大的商業價值來。
與此同時,還要對外界保持敏感,中國房地產已經到了一個大的轉折點。注重品質、追求精益匠心,又重新被提出來。大家越來越關注品質、關注內容、關注場景、關注匠心,你是不是用心做了?「少有所教、老有所依」, 十九大提出的報告,看上去高屋建瓴,但是對於開發商來講,就是必須要時刻警惕的事,這就叫藍。我們的商業模式就是要把綠和藍結合到一起。而綠色建築是我們的立身之本。
源源:在團隊管理這方面,您看重的年輕人是具備什麼樣的特質,或者希望我們當代團隊的精神內核應該是怎樣的?
張鵬:帶團隊是我最興奮的事情,我不認爲在企業的發展過程中,人的能力是可以脫離團隊而存在的。這幾年,我們有幾點一直在踐行:第一,不斷去選擇新的年輕人。我們現在30歲左右承擔重要崗位的年輕人有一大批。我們在人才評估的時候,不僅評估他現實創造財富的能力,更要評估他的潛力。
第二,一定要有強烈的成就慾望,尤其是核心團隊,如果沒有成就慾望,小富即安,滿足現狀,很快就會被淘汰。
第三,在人才評估模型裏面,要有極強的自驅能力。這個需要一整套的機制去配合輔助,比如我們的蔓蘭酒店,所有核心層全部都是有股份的,這和傳統的跟投不是一個概念。跟投從某種角度上是一種對賭,是被動的。我們做的是,和他的利益、命運和價值觀,捆綁在一起去激發他。
第四,創新和思考能力。每天瞬息萬變,如果沒有很強的思考能力,敏銳地把握市場的變化,很快也死掉了。
第五,就是一定要有執行力,說到做到,令行禁止。實際上是這五方面能力組成到一起,構成了我們選拔年輕人的標準。
源源:這個標準裏有一些很難量化的指標,比如說成就欲,我們拿什麼來衡量?
張鵬:其實當代有一整套的人力資源評估模型,我們把對人才的評判和挖掘分爲了三個大的環節。簡單說,就是人力資源價值的創造,當你發現了人才以後,還需要一個評價體系,你怎麼評價他的核心能力和通用能力,比如說溝通、情緒管理,還有專業能力。當然,我始終認爲專業能力不是最重要的,只要下功夫具備了核心通用和專業能力的整合,就能幹成事兒。還有重要的一點是,人力資源價值的分配,當人家創造了價值,最後沒有給回饋,或者說沒有給他最想要的東西,這件事也不可持續。
所以我們建立了一整套的勝任力模型——冰山上面的那一部分和下面那一部分是可以透過分數來衡量的,這些有具體的工具和方法。但這些都是術的層面,我們理想的人力模型,實際上是透過價值觀、一整套的流程和運營回報機制,還有授權機制組合在一起的、綜合評判的方法。
我們身邊大部分人都是從大學剛畢業就在當代,透過三年五年摸爬滾打,然後到各個崗位承擔重要責任的。不是不用空降兵,但是空降兵價值觀上需要有一個磨合的過程。這個社會的誘惑太多了,當他跟你磨合不好的時候,他就離開了當代。其實我們不是不歡迎空降兵,只是需要磨合的過程。我始終說留我們就扎得深,走我也從來不可惜。我從來不挽留當代任何一個要走的員工。因爲我們把價值觀樹立起來、把流程運營和機制建立起來,建立簡單專注的文化。
源源:所以這就成就了一家獨特的公司。我看到您公號上寫您比較喜歡或者尊重的兩個企業家是李嘉誠和任正非,喜歡他們哪些特質?
張鵬:謝謝,這些企業家是我們膜拜的偶像,是我們特別尊重的企業家,像任總他面臨巨大危機的時候,安若泰山,臨泰山崩而面不改色,這個就是我們特別尊重的地方。像李嘉誠,我們沒有任何接觸,在香港聽他的故事,儘管大家對他有一些詬病,我看最近有一些負面的東西,但是他能夠把一個企業白手起家,帶到這種商業帝國,經歷了多少苦難,我們就認爲企業家就是九死一生,企業就是九死一生,企業家就是九死一生。你看華爲發展到這麼大了還九死一生,這就是我們要學習一輩子的東西。
源源: 您的第一本文學著作《風雨不欺少年郎》正式出版發行,您 「三千白果」的公號,也是筆耕不輟。想問問您,寫作在您生活中起到了什麼作用?
張鵬:人無癖不可交。因爲我很小的時候,以寫作或者說寫一些東西作爲自己發泄的視窗,我寫過一篇文章就說南韓的一個片子,在那個片子裏講到一個故事:主人公不斷去燒塑膠大棚,後來我就在想他爲什麼要燒塑膠大棚,因爲他生活沒有目標。然後他要把內心的一些邪惡、一些積聚的情緒要表達出來,所以他就要燒大棚。
其實每個人都有屬於他的愛好和宣洩方式,這是他對未來生活的一種外化呈現。比如我自己選擇了文字,因爲這是最溫潤的,最能把思想裏一些不易表達出來的東西,或者說在工作中沒有辦法呈現出來的東西透過另外一種方式表達出來。
源源:會不會擔心有披露的風險?敢於寫作都是需要勇氣的,都是赤裸行走的人而且作爲一個上市公司的掌舵人?
張鵬:其中也有很多防火牆。比如說上次有一個好朋友問我,你操盤一個企業,地產裏面有那麼多內幕你要不要寫?我說,手術醫生,一旦放下手術刀,他就不想再談病人了,也就不想再講怎麼做手術了。我們自己一定要給自己留出另外一個精神的場域,讓它稍微的乾淨一點,讓它稍微的純淨一點,這完全是兩個世界。
或許這也可能與血型有關。我是AB型,雙子座,分裂型人格,可以自由切換。
源源:未來十年後希望自己是什麼樣的狀態,有沒有一個規劃?
張鵬:滄海一粟,企業跟人一樣,最終還是會歸於大衆、歸於塵土。對於個人來講,在這樣歷史階段能夠建立一種簡單專注的文化和一整套有你和沒你都能運轉的流程運營體系,這是我想幹的。昨天我們在開一個主題專題研討會,我們的關聯公司第一資產CEO三十三歲,對未來的認知非常堅定,策略非常清晰,我坐在底下聽心裏特別開心,培養和挖掘了這麼一羣人,這就是我想幹的事。
我非常感謝董事長張雷先生的厚愛。二十年來,我們情同手足,相互信任,但是信任解決不了所有的事情。所以我仍然要把這個企業帶到西方的管理科學和東方的管理哲學結合的這麼一條軌道上,自己是小我,企業是大我。我們內部有一句話我也跟大家經常分享,不要老說爲了企業,其實你做的任何事情包括我在內,都是爲自己而奮鬥,清晰地說,是爲了自己的履歷而打工。
源源:我自己帶團隊的時候,我最大的體會是,管理的價值就在於成就業務和成就人,甚至成就人一定程度上更有價值和意義。
張鵬:其實這個事做起來特別難,成就他人就是成就自己。當然大家都願意自己站到聚光燈下,去享受這種榮光,但是十年、二十年以後,當我們五十歲的時候,舞臺已經不屬於你了。但是我們現在埋下的種子,未來他們站到舞臺中央,這種榮光會成爲一輩子的價值印記。
文/源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