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川普在2024年大選中贏下全部七個搖擺州再次當選美國總統，美國鐵鏽地帶的政治和社會生態引發全球關注。同時川普時代的中美關係也將面臨各種不確定性。普通的美國人如何看待這些問題？本文的受訪者馬克•強森（Mark Johnson）出生於美國密西根州底特律，自小對美國工業衰弱記憶猶新，在接受了社區學院的教育後來到中國謀生，以普通美國公民的身份，在受訪中談及美國「鐵鏽地帶」、教育問題以及對中美關係的展望，爲讀者們展示一個獨特的視角。
以下是訪談實錄。
問：你出生於密歇根州底特律的一個傳統的工業區，密西根州常被視爲「鐵鏽地帶」是基礎設施落後的地區，作爲州內公民你怎麼看待密西根州目前的經濟狀況？州政府在經濟層面的治理能力如何？民衆的福利是否可以得到保障？
Mark Johnson：嗯，我已經離開家鄉大約十年，我上次回美國是在 2016 年，密西根州正處於從一些非常腐敗和糟糕的領導層中擺脫出來的過渡時期。我出生的底特律並沒有像大衆認爲的那樣陷入衰退。我童年時代的市中心仍然充滿購物中心和大量的日常經濟活動。汽車工業雖然不再像幾十年前那樣在戰時佔據主導地位，但仍然發展強勁。隨後，由於三大汽車製造商的一些糟糕押注，汽車行業內出現了一兩次「泡沫」，由此開始出現新的衰退，失業、民衆養老金受到影響、生產線放緩甚至是關閉。你可能還知道，汽車行業最終在 2008 年獲得了一項金融救助，但最終對工人和普通民衆沒有什麼幫助，因爲據說只有頂級汽車製造商之一的福特（Ford）總體上很好地利用了這筆錢。
除了這場危機之外，底特律還選出了一位特別「陰險」的市長，名叫基爾帕特里克（Kilpatrick），他公然從該市竊取資金，這使得許多部門變得虛弱且容易受到剝削。隨後，許多私人團體試圖介入並利用底特律市面臨的資金和發展挑戰。最值得注意地是，底特律公立學校遭受了嚴重的資金削減，並且很容易被私人所有者買斷和接管，這些私人所有者希望利用其所有權從當地學校董事會手中奪取對我們已經陷入困境的學校的行政控制。這是底特律和密西根州面臨的糟糕領導後果的一個例子，我們不幸地選擇了這種領導方式，同時工業勢頭減弱。
密西根州經歷了一段短暫的人口外流時期，從2008年左右開始，幾年後得以結束，其中許多人前往南方尋找更便宜的住房、工作機會以及實現與南方親戚更近的距離。許多生活在密西根州的人都有南方親戚，因爲密西根州是數百年前奴隸奔向自由的熱門目的地。這一事件在密西根州和南部各州之間建立了許多家庭聯繫。在最低谷時期，底特律的人口跌至不足100萬，因爲許多人出於各種原因外出尋找更好的生活並回到南方「家鄉」。如果我能猜到的話，我會說，文化衝擊以及南方不同的政治和社會氣候等因素讓許多人回到了「家鄉」。然而，此後人口已經恢復。
2016 年，當我最後一次探望那裏的家人時，時任底特律市長邁克•杜根（Mike Duggan）政府已經進行了多年的全面改革和重建運動。他目前仍然是市長，雖然我聽說改革的勢頭已經放緩，但它已經導致底特律的價值得以恢復。與該國許多地區一樣，它仍然在發展中掙扎。密西根州對於汽車行業以外的新企業或大企業來說從來都不是一個特別有吸引力的地方，汽車行業在二戰期間紮根於此，而且大多數州長並不熱衷於提供稅收減免或補貼等激勵措施，因爲擔心這些優勢會影響汽車行業的發展，無法得到預期的回報，從而達到創造更多就業機會和建立更多永久性產業的效果。
2019 年至今擔任州長的格雷琴•惠特默 (Gretchen Whitmer) 不得不應對新冠病毒時期的限制和挫折，這些限制和挫折永遠威脅著該州長期和持續的鬥爭。作爲一名領導者，她在最初幾年完全致力於應對新冠疫情，她的許多政策都極具欺騙性，因爲它們對商業並不特別友好，因此她無法讓數以百萬計新的有彈性的工作崗位迅速出現，但她試圖保護醫療保健和福利計劃等項目以避免州內人員流失。在歐巴馬擔任總統後的一段時間內，該州從聯邦政府獲得的福利曾一度受到嚴重威脅，但並沒有成爲川普時代改革的長期目標，這也是因爲新冠疫情及其造成的緊急狀態，特別是作爲福利來源的最大部門之一，醫療保健領域歷來受到美國州和國家層面共和黨議員的審查和攻擊。
我相信我們已經度過了深刻的危機，領導者素質的趨勢肯定已經從過去幾十年我們似乎觸及的「最低點」中出現改善。但是，正如美國和世界許多地方一樣，密西根州仍在努力從新冠疫情的經濟蕭條中努力恢復，並在 2020 年尋找到新的經濟立足點。我對它的未來並不那麼悲觀，糟糕和能力不足的領導人已經成爲過去，而新冠疫情的限制也是其背後的原因。密西根州是數百萬勤勞人民的家園，並且仍然是與加拿大的重要貿易中心，透過多座橋樑和隧道與加拿大相連。密西根州需要開始建立更多的國內和國際關係，其目標應該是成立工業並使之多樣化，以便任何一個行業未來可能出現的衰退不會再次使該州或其人民長時間回到「不體面」狀態。不過，領導層對這一命令的認識程度如何，以及他們完成這項任務的能力如何，這有待觀察。
問：你在中國求職，你的經歷可以和大家分享一下嗎？在中國求職與在美國工作，您感受到的差異在哪裏？
Mark Johnson：到今年爲止，我未能成功地與未來的新僱主建立了聯繫。我並不羞於說我是一名英語老師。我想我是少數非常關心這項工作、理解它的重要性、並且擁有美國教育背景的人之一。當我厭倦了 IT 承包商的工作生活時，我決定成爲一名教師並接受再培訓。我選擇來中國是因爲在尋求更廣闊的視野和與人建立更多聯繫的過程中，我結識了很多來自中國的朋友。我想去拜訪他們，看看這裏到底是什麼樣子。在我做出這一選擇十多年後，我來到中國。我甚至從未像許多人最初那樣說過「我只會在這裏待一年」。
當前，世界經濟形勢不容樂觀，我在中國工作了近十年，從來沒有像今年這樣經歷過如此的掙扎。在找工作的過程中，我遇到了一些以前從未遇到過的事情。在這裏，我習慣於尋求獵頭的幫助，因爲他們的語言和文化都比我好得多，所以我明白，當他們處於最佳狀態時，他們比我更有可能建立成功的聯繫。這與美國截然不同，在美國獵頭通常只試圖爲那些很難找到工作的人提供就業機會，儘管他們通常提供的是低層次、低薪和臨時工作，而這些我自己就能做到。
由於美國求職者和僱主之間不存在語言或文化的障礙，任何僱主或求職者都沒有太多理由尋找獵頭來填補或獲得優質職位。如前所述，迫切需要填補低質量但重要職位的僱主和迫切需要工作的員工將尋求獵頭和招聘服務。兩國經歷的一個相似之處在於，你認識誰以及你可以利用哪些關係來爲你找到下一份工作鋪平道路，這一點非常重要。
在美國找工作，即使對於合法就業的外國人來說，最好的方法仍然是尋找並聯系僱主，展示您的簡歷並爭取進行面對面的面試，此時您可以口頭陳述您的情況。在過去15年左右的時間裏，成立和維護社群媒體形象及專業形象和及時更新簡歷變得很重要。透過社群媒體，許多現任和未來的僱員在僱主面前變得更加引人注目，並透過這些平臺越來越頻繁地受到面試邀約和僱主追捧。
我想中國也應該有類似的情況。然而，由於有效參與對語言的要求很高，大多數外國人並沒有大量參與到中國社群媒體。作爲一些中國平臺和求職程式的參與者，我自己也可以說，絕大多數僱主通常不會尋求或期望我作爲外國人的存在。我遇到過一些事情，這些事情似乎純粹是出於運氣，而不是有意爲之。我的中文寫得比說的好，所以我的書面交流（雖然仍然不流利）比我的中文口頭交流要好得多。然而，我對這些求職程式和專業社群媒體的參與通常受到限制，因爲我沒有中國身份證（這是增加參與這些網路許多功能的基本要求），而且僱主幾乎完全沒有意圖在這些場所找到像我這樣的人。我相信，這裏大多數尋找外籍員工的僱主都習慣於透過獵頭向我們尋求線索，根本不希望我們在主要爲中國求職者設計的中文平臺上尋找他們。這與美國不同，美國的程式和社群媒體採用多種語言（在美國的外國人最有可能使用的語言），並且可以識別各種各樣的身份證件和其他憑證。
我認爲當前的全球經濟呈現出特殊情況，就業市場和求職者面臨許多明顯的困難。考慮到困難不僅限於中國，如此我最近在中國的經歷的不公平的遭遇就有解釋的原由。如果我必須列出一些抱怨的話，那就是出現了很多不誠實的人，他們利用各種手段來利用求職者，從高價的必要檔案採購和認證服務，到徹頭徹尾的騙子。透過提供與工作直接聯繫的虛假希望以及就業市場中存在的種族主義損害求職者的利益。一些獵頭和其他專業人士都意識到了這一點，並且並不否認這一點。在我在中國工作的整個過程中，這些問題一直存在，但從來沒有像經濟困難時期那樣構成如此嚴峻的就業障礙。不過，我不會說這些都是中國特有或獨特的存在。當然，到處都有頑固分子和騙子，這給那些想要工作、賺錢、生活和規劃未來的人帶來了困難。這與美國的求職經歷有一個不太討人喜歡的相似之處。在我所在的底特律，我不是少數派，但任何來到那裏的外國人肯定會遇到騙子，所以我覺得有必要提及這一點，作爲對那些計劃在未來或遠或近前往美國工作的人的善意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