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6日,英特爾CEO在致企業員工信中宣佈將德國馬格德堡建設晶片工廠的計劃推遲兩年,而一年多以前,英特爾在和德國政府的談判下拿下了99億歐元的天價政府補貼承諾。這個對於德國來說的壞訊息,就好比新郎在訂婚時許諾了史無前例的、讓人難以抗拒的天價彩禮,過段時間後,新娘卻忽然猶豫了。
比喻歸比喻,現實的狀況比新郎遭遇婚變的處境還要苦澀。德國政府先前之所以許諾近100億歐元的補貼吸引英特爾,在於疫情和俄烏戰爭的雙重背景下,德國以此一來穩固德國作爲高科技高地的地位,而來試圖擺脫對臺灣晶片的進口依賴。德國在其《中國戰略》中明確指出,臺灣海峽的局面暴露了供應鏈的脆弱性,尤其在半導體方面。
這原本是德國迄今最大的一筆外商投資。德國政府稱,英特爾將在馬格德堡投資超過300億歐元,由此在德國直接產生3000個工作崗位,在建設工廠的過程也會產生7000個工作崗位,而且在整個半導體生態圈還會產生其他就業機會。工廠原本計劃今年動土,2027年投入生產。
而該天價「彩禮」也一度被德國經濟學家們形容爲德國政府的「撒錢」、「往窗外扔錢」的行爲,尤其撒的還是納稅人的錢。去年上半年,英特爾和德國政府一直就晶片製造商英特爾在德國的馬格德堡投資建廠的補貼力度進行談判。年初時,德國政府提到的補貼明明是68億歐元,年中時已經變成了99億歐元,這還不包括未來可能的工業用電補貼。6月,德國聯邦政府與英特爾簽訂了投資意向書。
除了補貼的金額,存在爭議的還有補貼的對象,即德國的賭注是否押錯了對象。英特爾自己作爲晶片企業在自身順應晶片行業的變化中已經出現了誤判,該企業在人工智慧晶片上並沒有多少競爭力。
在如此爭議之下,高額補貼足見英特爾強大的議價能力,更足見德國政府在急於提高先進位程晶片自產能力和建立德國高科技生產基地地位上的被動,甚至顯得病急亂投醫。
而今事態的發展,再次體現了德國的被動。德國聯邦和地方政府上下爲此付出的努力,可能就此打水漂了。即使提供歷史性高度的補貼,居然還能遭到拒絕?即使在天價補貼之下,作爲工業基地的德國也沒有吸引力了嗎?
英特爾的退出已經有過跡象了。今年8月,英特爾就已經在計劃今年削減100億美元以上的成本,該計劃包括裁員15%以上和減少投資。2024年第二季度,英特爾的營收出現了下滑,且由一年前的15億美元淨利潤狀態轉爲約16億美元的虧損。不是英特爾看不上德國的「彩禮」,而是英特爾自身處於危機當中,自身難保。
德國總理蕭茲對英特爾的擱置計劃表達了失望,但他同時堅決表達德國和英特爾仍然在雙向奔赴。蕭茲表示,「這原本是一個我們很想落地的計劃」, 「德國堅持這個加大晶片生產的計劃,爲了我們的自主和科技領導力,我們得堅持半導體必須在歐洲,尤其是在德國進行生產」,「英特爾推遲計劃的決定也包含了想要堅持計劃」。蕭茲也提到了臺積電在德國的工廠正在建設中,以此證明英特爾退出並非德國工業基地的末日。馬格德堡所在的聯邦州薩克森-安哈爾特州州長也表示,我們的理解是,「英特爾投資的計劃沒有變,只是目前的形勢和之前計劃的不一樣了。」
然而和蕭茲的「堅持」表態不一樣,其他各方都已經在商量怎麼花掉這筆鉅額資金了。德國財長林德納考慮用這筆資金來填補政府預算的窟窿,而經濟和氣候保護部長哈貝克對此表示反對,而堅持想將這筆錢用於氣候與轉型基金。經濟專家則認爲,應該拿這筆錢用於稅收改革,比如用於投資稅收優惠和刺激政策,經濟基地意味著不僅僅是改善大企業的投資環境,還應當包括中小企業。
和許諾高價補貼英特爾建廠一樣,英特爾暫時退出也招致了對德國政府的批評。批評者認爲,英特爾的退出恰恰說明了德國政府跟風式的產業政策很成問題。
英特爾對建廠計劃的擱置不只是對德國工業基地的打擊,也是對馮德萊恩晶片戰略的打擊。《歐洲晶片法》草案將歐盟的晶片產能目標設定爲,從2022年佔全球產能比重的9.8%提升至2030年的20%。歐盟將戰略重心放在了晶片製造上,且重點瞄準的就是臺積電、三星和英特爾三家擁有最先進位程工藝的半導體企業。歐盟委員會主席馮德萊恩曾將英特爾來德投資是《歐洲晶片法》倡議的第一個大成就。眼看著,第一個大成就可能要人間蒸發了。
但是,正如蕭茲所說的,不還有德國政府補貼50億歐元的臺積電在歐工廠嘛。去年8月,臺積電宣佈了在德國德累斯頓投資建廠的計劃,這將成爲臺積電在歐洲的首家晶片工廠。工廠計劃於2024年下半年開始建造,2027年底開始生產。今年8月,馮德萊恩和蕭茲均出席了臺積電在德半導體工廠的奠基儀式。馮德萊恩發表講話稱,「自從我們推出《歐洲晶片法》以來,它已經吸引了大約 1150 億歐元的公共和私人投資承諾。這是歐洲晶片行業的一場真正的投資革命,而這只是個開始。」 她所說的1150億歐元大概包含了英特爾的300億歐元吧。
據歐委會今年7月的一份歐盟數字時代報告,2030年,歐盟半導體產能佔全球產能比重預計爲11.7%,未能達到20%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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