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俄烏停戰,何時能真正實現仍很難說。俄烏雙方訴求差距仍然巨大,烏克蘭和歐洲認爲放棄烏克蘭東部只會讓俄羅斯得寸進尺,特別是歐洲人視東部邊界安全爲其核心利益,將盡一切努力將美國綁在烏克蘭戰車上,即便美國不再援助也不願輕易停戰。川普雖號稱上任10天內結束衝突,但缺乏具體實現路徑。其以往也經常在外交方面誇下海口、又缺乏耐心和戰略去完成,例如第一任期曾誇口實現北韓半島無核化,但與金正恩會面後並未達成具體協議。之後他逐漸失去興趣,乃至撒手不管,最終半島和平未取得任何實質性進展。
話說回來,即便俄烏真的停戰,也不代表中國的戰略環境改善。事實可能正相反:美國得以從俄烏抽身,更多的人、財、物力資源可用於「重返亞洲」、打壓中國,中國地緣壓力可能反而增大。事實上,不少共和黨鷹派在提議對烏減少援助時,講的就是這套邏輯。
誤區四:川普喜歡弱美元,將驅動美元貶值
川普的確喜歡弱美元。特別是,他對外關稅、對內減稅政策的首要目標是重振美國本土產業,但這些政策又會驅動美元升值、反過來降低美國產業競爭力。如果可以選擇,川普必然希望推動弱美元,但主要障礙在於缺乏實現工具。
盤點實現弱美元的政策選項,無非是幾類。一是聯合外匯干預,所謂廣場協議2.0。但今天跟1985年廣場協議時迥然不同。1985年前,美國的主要貿易伙伴德、日、英等國都擔憂匯率貶值危害金融穩定,聯邦德國和日本在1983-1984年間頻繁干預、試圖驅動本幣升值,1985年初英國撒切爾夫人甚至因英鎊跌近1:1而給里根總統打電話,希望對方驅動美元貶值。而對於今天美國的主要貿易伙伴中、歐、日和墨西哥等EM來說,本幣升值並不符合國家利益,政治上也很難屈從美國意志實施聯合干預。事實上,七國集團自2013年以來就承諾不再以匯率爲目標進行干預,僅保留極端情況下維持自身金融穩定的權利,全球也再未出現過聯合干預匯率的案例。
二是美國自行干預。當前美國外匯穩定基金(Exchange Stabilization Fund, ESF)中的外匯規模不到180億美元,即便加上在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的SDR份額也不過2000多億美元。全球涉美元外匯日度交易量已由當年的不到4800億增至7兆美元以上。今年4-5月,日本曾耗費約620億美元來支撐日元,收效甚微。按交易量折算,美國至少需要1兆美元才能進行兩週的干預行動。而若美國想要顯著擴大ESF規模,必須經國會批准,即衆議院過半數、參議院過60票。未來兩年,共和黨在參議院只有53票,而民主黨不太可能支援這一提案。
三是美國徵收資本流入稅。這就更滑稽了,要知道,美國可交易國債的30%都由外國投資者持有,美股的外資持有規模更是大於美債。如果徵資本流入稅,美國利率會急劇上升、美股將下跌,對美國而言無疑是金融自殺行爲。
四是逼迫美聯準過分寬鬆。這或許是川普唯一可行的方案,但在2026年5月鮑爾卸任前很難實現。一來川普不能解僱他,二來鮑爾從來不聽川普的。但鮑爾卸任後,川普任命一位相對「聽話」、又能被參議院所接受的美聯準主席的可能性會顯著上升。屆時,川普可能施壓新主席實行相對寬鬆的貨幣政策,以實現弱美元。但需要注意的是,其影響很可能是貨幣政策力度的邊際調整,而非方向的整體扭轉。這是因爲全球金融市場擁有獨立美聯準已長達45年,後者的聲譽是美國金融穩定和美元霸權的重要基石。一旦市場覺察到美聯準獨立性顯著削弱,對通膨的擔憂會立即湧現,引發投資者「以腳投票」、美國股債雙殺、市場劇烈動盪,最終反噬美國經濟和川普本人。因此,川普的行動仍將受到一定約束。總的來看,未來一年多時間內,川普政策大機率會強化「美國優先」、引發美元升值,之後弱美元情景纔有可能上演。
綜上,「川普2.0」將給中國帶來全方位的挑戰。首當其衝的是貿易,而外交、地緣、金融上的壓力也可能全面增強。不應再抱任何不切實際的幻想,也不必猶豫恐懼,抓緊時間發展經濟、增強自身抵抗力纔是中國最應該做的。中國是全球第二大經濟體和消費市場、第一大製造業生產國和出口國,有充足的騰挪空間。2018-2019年中美貿易戰的經驗也充分說明,中國的國內政策和需求才是決定中國經濟和市場走向的關鍵。希望中國領導人和人民能渡過這一難關,在考驗中愈戰愈勇,走向美好的明天。
歐陽輝系長江商學院金融學傑出院長講席教授;吳偎立系中央財經大學金融學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