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本文爲作者「『一帶一路』百人百訪」系列的最新一篇。】
石昊（Pedro Steenhagen）是復旦大學國際關係與公共事務學院國際政治專業博士研究生，獲中國國家留學基金委全額獎學金。作爲「觀中國」（Observa China）發展總監、中巴關係及葡語工作組組長、《GGN》地緣政治觀察站政治評論員，他擁有里約熱內盧天主教大學國際關係學院（IRI/PUC-Rio）國際政治分析與管理碩士學位、克里奧國際學院國際關係以及法律和社會學專業學位、里約熱內盧聯邦大學國家法學院科學系（FND/UFRJ）學士學位。除這些經歷外，他還曾擔任米納斯吉拉斯聯邦大學（UFMG）的客座講師、Getulio Vargas 基金會（FGV Direito Rio）「巴西-中國研究中心」和金磚國家政策中心的研究員，並作爲阿威羅大學亞洲研究中心客座研究員。他的最新著作包括論文《例外的倒轉：從政治角度看澳門特別行政區的建立》（《葡萄牙歷史電子雜誌》，2024）和《中國與「一帶一路」倡議：巴西的看法》（FGV Direito Rio, 2023）。
以下是訪談實錄：
問：請你介紹一下自己，包括你的學習方向，在復旦大學攻讀博士學位的經歷，畢業後你理想的工作是什麼？
Steenhagen：在攻讀碩士學位的第一年，我開始在「金磚國家政策中心」擔任研究員，幫助啓動了一個關於中國在巴西和拉丁美洲投資的學術項目。在第二年，我寫了一篇論文，主題是「中國的國際發展合作方式」，其中把「一帶一路」作爲中國倡議的重要組成部分。此外，我還獲得了上海市政府獎學金，由先前往復旦大學參加2018年「金磚國家暑期班」。我從小就對中國的歷史和文化有著濃厚的興趣，暑期班的經歷進一步堅定了我對中國研究的熱情，我深知我必須在中國讀博士，最好是在復旦。
在我人生重要關口，我想說，我的碩士論文導師瑪麗亞•埃琳娜•羅德里格斯（Maria Elena Rodriguez）教授和保羅•埃斯特維斯（Paulo Esteves）教授以及復旦大學和上海市政府，在我的職業生涯中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然而，在我與中國結緣的路上還有另一個重要人物是高文勇（Evandro Menezes de Carvalho）教授，他曾在復旦暑期學校給我講課。碩士畢業時，我在一家專注於法律和金融市場的公司找到了一份工作，幾年後，當我看到有機會與 Evandro 一起參與一個名爲「『一帶一路』與巴西」（BR&Br）的研究項目時，我找到了新的一份工作。在 「FGV Direito Rio」巴西中國研究中心，我告訴高文勇教授我會爲了這個機會放棄我先前職業生涯中的一切，而且我做到了。從此，他不僅成爲了一位真正的良師益友，也成爲我的一位親密朋友。
可以看出，無論是直接或間接，復旦大學在我的學術和整體職業軌跡中一直是一個至關重要的存在。我非常感謝中國國家留學基金委和復旦大學一直以來對我的支援，沒有比這裏更適合我的地方了。我有幸師從國際關係與公共事務學院（SIRPA）院長蘇長和先生作爲我的博士論文導師，也有幸擔任左才教授的助教，我一直受到大學裏每個人的善待。事實上，我在中國、上海和復旦感覺就像在家裏一樣，中國人是我見過的最熱情、最有愛心的羣體之一，包括我的教授和復旦大學的所有工作人員。
我的研究興趣包含：中國和巴西的政治、外交及對外政策；中巴、中歐關係；澳門、大灣區及中國與葡語國家的關係；金磚國家與全球治理和發展、文化和全球南方相關主題。在我的博士學位論文寫作中，我一直在研究中國地區和城市的國際化、中巴在地方層面的互動以及這些地方政府對外關係所生成的國際網路。
畢業後，我打算在大學或公司、組織工作，從事的專業領域相關的地緣政治、社會經濟、政府關係/商業問題。我的最終目標是推動與學術機構、政府、企業和其他相關參與者的密切合作，繼續幫助建立中巴兩國間的橋樑，並在各方面爲加強兩國間的夥伴關係做出積極貢獻。
問：巴西是金磚國家的重要成員，中巴在全球南方、烏克蘭與俄羅斯衝突等議題上有著廣泛的對話與合作空間。面對複雜的國際形勢，例如烏克蘭戰爭持續、印度與中國競爭加劇等，你認爲中巴友好合作將帶來什麼影響？
Steenhagen：去年6月，中國外長王毅在會見巴西外長維埃拉時表示，中方願同巴方一道，積極推動金磚國家合作，讓金磚國家在國際事務中發揮更大作用，推動全球治理和維護全球南方利益。近日，新開發銀行行長、巴西前總統迪爾瑪•羅塞夫榮獲中國國家授予的最高榮譽「友誼勳章」。此外，被廣泛視爲中國老朋友的路易斯•伊納西奧•盧拉•達席爾瓦總統確認，他與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一同參加10月22-24日在俄羅斯喀山舉行的金磚國家領導人第16次會晤。這些情況釋放出一個重要信號：儘管國際形勢錯綜複雜，但中巴兩國是密不可分的夥伴，金磚國家是致力於加強對話合作機制和團結的平臺。
中巴雙方一致認爲，需要建立基於全球夥伴關係的治理，以促進國際體系的「民主化」，擴大歷史上由西方大國主導的國際機構的包容性、代表性和合法性。現任二十國集團輪值主席國巴西的情況具有標誌性意義。消除飢餓和貧困、實現可持續發展和全球治理改革這三個優先事項都直接涉及中巴利益。不僅如此，它們還與金磚國家乃至全球南方的需求和願望有著內在的聯繫。
11月，習近平將赴巴西出席二十國集團領導人會議並進行正式國事訪問，中巴全面戰略伙伴關係有望進一步提升——值得紀念的是，這是中國建立的第一個戰略伙伴關係。早在1993年中國就與巴西建立了雙邊關係，隨後於2012年建立了「全球戰略伙伴關係」。此外，巴西即將擔任金磚國家主席國，而迪爾瑪仍將擔任新開發銀行的掌舵人。這是南美國家在國際舞臺上展示領導能力和與中國在多個領域密切合作的機會視窗。
歸根結底，中巴兩國交往富有成果，兩國的深厚友誼對金磚國家極爲有利。鑑於將所有這些國家聚集在一起形成共有利益，它不僅可以對集團的輿論和目標產生積極影響，而且還可以形成示範，激勵其他國家加深多層次的互動並吸引新成員或合作伙伴的加入。事實上，在下一次峯會上，預計將詳細闡述金磚國家合作伙伴的類別，而不僅僅是成員的宣講，這將進一步加強該集團的影響力。我希望我們也能看到金磚國家合作逐步走向制度化，即使這種制度化努力需要從更基礎的層面展開。
中國是全球南方國家的典範，特別是在國家發展領域，同時在金磚國家合作和全球治理中發揮了積極作用。與此同時，巴西曆來被視爲能夠溝通南北、東西方的外交強國，是該集團的重要創辦國。雙方在雙、多邊交往特別是全球治理改革領域的密切配合，有望成爲金磚國家發展新的推動力量。
問：當前，美國正在推動全球礦業聯盟，目的是排擠和削弱中國的全球礦業優勢。巴西是礦產資源豐富的國家，諸如淡水河谷等公司享譽全球。你認爲中巴兩國在礦業領域的合作趨勢如何？將會面臨哪些挑戰？
Steenhagen：2023年盧拉在北京進行正式訪問時強調，「沒有人能夠阻止巴西繼續發展對華關係」。幾個月前，他已經警告說，他不會「與任何人進行冷戰」，非常明確地拒絕在美國和中國之間進行「二選一」。儘管巴西尚未加入「一帶一路」倡議（這一情況預計會在習近平今年 11 月訪問巴西期間發生改變），但它通常是中國在拉美最大的投資目的地國家。
同時，美國在巴西影響力很大，與巴西有著長期深入的歷史、政治、經濟、社會、文化交流。此外，美國仍然是南美國家最大的外國投資來源國，巴西與兩國都有堅實的雙邊和多邊議程。有趣的是，2024年不僅是中華人民共和國與巴西聯邦共和國建交50週年，也是巴西和美國建交200週年。
美國對中國關鍵礦產——先進武器系統和乾淨能源技術的關鍵組成部分的擔憂根深蒂固，促使美國政府努力推動建立新的全球礦產夥伴關係。這不僅是因爲中國在全球關鍵礦產供應鏈中佔據主導地位，還因爲選擇進入美國該行業的人越來越少。我們在礦產安全夥伴關係（MSP）等美國國際倡議和《2023年礦業學校法案》中都看到了這些關注點。當談到巴西與美國在該領域的交流時，值得注意地是，例如，各國最近成立了戰略礦產對話和「美國-巴西關鍵礦產工作組」。
儘管如此，巴西在國際領域有著尋求更多自主權的傳統，並致力於與全球不同國家建立關係。在採礦領域也不例外。淡水河谷是全球最大的鐵礦石和鎳生產商之一。在1973年（中巴正式建交前一年）向中國出口了第一批鐵礦石，並於1994年在上海開設辦事處，北京和青島辦事處分別於2015年和2019年成立。2006年，中國成爲淡水河谷最大的市場，最近，淡水河谷企業和機構事務副總裁亞歷山大•丹布羅西奧（Alexandre d'Ambrosio）表示，中國與淡水河谷之間的關係是深厚和多方面的，且超越了採礦業範疇，延伸的領域還包括可再生能源、技術交流、救災和災後重建。
與石油和天然氣行業一樣，採礦業也越來越着眼於未來，強化其在社會環境、金融和技術部門的承諾及標準，並尋求改革其在政府、公民和市場中的形象，這無疑是該行業，特別是中巴合作的總體趨勢。然而，一些關鍵挑戰仍然存在，其中包括需要進一步投資強化勞動力的吸引力、加強教育和培訓，減少對採礦活動的負面評價；改進許可證審批流程以簡化生產，加強處理環境保護和災害的法規預防和緩解，並管理來自西方國家的壓力，預防緊張局勢加劇和持續衝突造成消極的地緣政治和金融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