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8日至10日，倫敦交響樂團（London Symphony Orchestra，以下簡稱LSO）將與新任首席指揮安東尼奧•帕帕諾（Antonio Pappano）參演上海國際藝術節，中國鋼琴演奏家王羽佳將擔任三場音樂會的獨奏。 LSO是英國首屈一指的樂團，也是倫敦城市（City of London）的活地標，樂團每個夏天在特拉法爾加廣場上的免費露天音樂會，已成爲市民生活的一部分。
帕帕諾不久前剛卸任在倫敦考文特花園皇家歌劇院長達22年的音樂總監職務，在其告別演出上，英國國王查爾斯三世也到場了。帕帕諾與皇家歌劇院過去曾多次進白金漢宮演出，包括爲當時還是王儲的查爾斯70歲生日慶典演奏。去年，查爾斯三世邀請帕帕諾在其加冕禮上演出，當時LSO正在巡演，最終參與加冕禮的樂團是來自不同樂團的40位樂手，這些樂團都曾得益於「查爾斯王儲」時代的皇家資助。
最近，帕帕諾在LSO總部巴比肯中心接受了我的專訪，對話中帕帕諾回憶，當時國王加冕典禮同時要向全球各國轉播，演出過程極富挑戰性：他和樂團被擠在管風琴的位置，同時還要跟站在下方由另一位指揮家執棒的合唱隊同步，難度極高。但這次特殊演出的另一層意義是：「英國的衆多藝術人才，全世界都看見了。」帕帕諾說，在一個藝術職能被質疑、被挑戰的時代，他希望這次曝光能帶來一些積極影響。
帕帕諾指的是近年來英國政府大幅度縮減音樂和藝術資金的問題。「其實這有點不可思議，因爲倫敦的文化歷史遺產之豐富舉世皆知」，帕帕諾稱，在倫敦維持一個藝術機構並不容易：「近年幾個缺乏遠見的政府班子上臺以來，藝術越來越不受重視。」 他接著說，新任英國首相基爾•斯塔默從小受過音樂訓練，「他明白音樂教育並不只是爲了製造器樂演奏家，參加過合唱隊、學過一門樂器這些成長人自信心、創造力和成就感的經歷，會跟隨你一輩子。」如今上任由LSO，帕帕諾稱資金會在這方面的發聲更積極，他希望音樂學科能迴歸到學校課程裏面，
與歐洲大多數交響樂團不同，LSO是音樂家自我管理的樂團。這意味著音樂家都是「個體經營者」，但大家也是樂團董事會成員。LSO行政總監卡特琳•麥克道威爾（Kathryn McDowell）曾向我解釋，樂團的運作方式接近一個合作社，大家一同運營和管理樂團：倫敦市法團（City of London Corporation）和藝術委員會（Arts Council England）每年都會給LSO發薪，以資助樂團在倫敦市和駐地巴比肯中心的常年活動。除此之外，私人機構、票房和國際巡演也是收入的 一部分。所有指揮家由樂團樂手選擇，然後行政總監與藝術家們一起定下未來在國內、國際的藝術計劃。
巡演對於LSO來說是收入的重要部分。此外，帕帕諾表示，倫敦本地已有好幾個交響樂團， 他們策劃的節目最多只能演出一兩次，因此樂團需要多走出去。加上巡演的過程自然與世界各國名團形成競爭，這則能讓LSO維持最佳水準。
作爲自我管理的樂團，LSO擁有自身的智慧財產，因此從1999年開始，LSO自己的錄音廠牌LSO Live開始製作錄音專輯，由此增加收入。從2015年開始，網路轉播也已成爲常規。LSO Live新近的一款錄音是由帕帕諾與LSO合作的現場演出「Mendelssohn: Elijah」，發佈之後，國內音樂串流媒體的各平臺也會上線。
帕帕諾對上一次到中國是2018年，當時指揮家率領羅馬聖切契利亞交響樂團，分別到過北京、上海和大連登臺，他說最意想不到的是觀衆的年紀普遍年輕，「對於古典音樂，人們依然有飢餓感和好奇心」。
麥克道威爾也提到過幾次在中國巡演的印象：「記得我參與的第一場LSO的演出是在天津，演出期間觀衆就在場館內隨意走動。但到了第二次去天津，演出是在新起的音樂廳裏，觀衆都變得專注，感覺得到是有備而來。上海的所有音樂廳我們基本都演過一遍，北京也差不多，從保利劇院開始，到國家大劇院。在新建的城市比如深圳的演出，我也記得很清楚，深圳音樂廳很漂亮。印象之中，我們在一地巡演，經常都會了解到同城有新的音樂場所正在興建。中國真的是有一批很不錯的音樂廳。」麥克道威爾稱，目睹不同城市一批批新樂迷成長起來，尤其是年輕觀衆和年輕樂手的參與，令人開心。
帕帕諾在英格蘭出生和成長，其父母是義大利裔移民。他小時候學鋼琴，在倫敦上小學時，每天下課後就跟著當時任聲樂指導的父親去排練。全家後來移居美國， 帕帕諾早期作爲鋼琴家、排練指導和助理指揮在歐洲和北美最重要的歌劇院中成長，包括擔任指揮家丹尼爾•巴倫博伊姆的音樂助理。回到歐洲後，他作爲指揮家的生涯才正式展開。作爲歌劇指揮，帕帕諾在國際最高水準的舞臺上需求極高，包括在紐約大都會歌劇院、維也納和柏林國家歌劇院、拜羅伊特和薩爾斯堡音樂節、斯卡拉大劇院。作爲客座指揮，他與柏林和維也納愛樂樂團，巴黎管弦樂團、紐約愛樂樂團等保持緊密的合作。
2002年，帕帕諾上任倫敦皇家歌劇院的音樂總監，這一職位他一待就是22年。但隨著LSO的聘任書，帕帕諾選擇離任皇家歌劇院，而專心擔任LSO的首席指揮職務。他說，減去了視覺部分的責任，純粹打理樂隊和音樂，壓力會減少一些。他還說，這個階段自己也希望多花點時間陪伴太太。
關於在交響樂團和歌劇院樂團裏任職的區別，帕帕諾認爲，交響樂團一直在前臺，而在歌劇院的樂團中，心態總會有點不一樣：「或許有5%的怨氣，不滿自己總像沙丁魚一樣擠在罐頭裏」。但歌劇院樂團受的是另一套訓練，樂手們需要豎起耳朵敏銳感知舞臺上從劇情到溫度狀況的變化。帕帕諾認爲這是自己能夠帶給LSO的：「我希望樂團能夠靈活應對各種情景，例如臺上有獨唱歌手時，除了樂團所擅長的製造溫暖的管絃樂色彩，大家還需要懂得如何配合敘事」，他還說：「我們所從事的是演藝行業，觀衆買票來看演出，我們就需要給出值回票價的內容。這是鐵打不動的原則。」
詮釋古典音樂，難免反覆演出同一部作品，如何常歷常新，對指揮家來說是不小的挑戰。帕帕諾認爲，沒必要將原作看成是至高無上的，秉著對原作進行探索的態度，他需要爲演出的每一部作品帶來一些「秩序」和集體的激情：「指揮家必須尊重樂團與原作之間的歷史，但這種尊重並不是由他們隨心所欲地去演繹。作爲指揮需要儘可能去激發靈感，如果一上來自己就表現出『還不是這麼回事』的樣子，你就完了。」
帕帕諾懂德文、法語，也通曉西班牙語，這使我對不同文化保持開放的同時，也幫助我去應對各種風格的音樂。我問他，作爲在英格蘭和美國成長的義大利移民後代，他的義大利性格和「英國人」的一面如何共存？帕帕諾回答說，因爲自己父親是歌唱家，又是聲樂指導，從小家中一直存在一種戲劇化元素：「我說的不止是歌劇院，而是體現在每一張義大利人飯桌上的戲劇。我不知道中國人的飯桌是不是也一樣，義大利人喫飯時吵吵嚷嚷、熱熱鬧鬧，這是義大利的一種文化，也是屬於我的一部分。」帕帕諾說，他的身上每時每刻都共存著安格魯、義大利、美利堅的性格，在不同情形之下會做切換。
比方說，在執掌羅馬聖切契利亞交響樂團的18個樂季中，帕帕諾經常發現自己「很英國」的一面表現明顯：「義大利人的鬆散人所共知，而我希望樂團能達到一定的專業性和自律性，儘管我理解作爲義大利人的性格，但我必須將自己區分開來，朝著對樂團有好處的方向去努力。」
此次參演上海國際藝術節，與LSO同臺的獨奏家是中國鋼琴演奏家王羽佳。演出曲目不久前因爲鋼琴家改變想法而更換，原來的巴托克作品改爲肖邦《第二鋼琴協奏曲》和拉赫瑪尼諾夫的《第一鋼琴協奏曲》。帕帕諾認爲，現在的曲目觀衆應該更容易接受一些：「人人都想請王羽佳擔任獨奏，她想演什麼就演什麼」，但他又補充，鋼琴家固然十分擅長表演，但她在國際樂界站穩腳跟，說到底靠的還是音樂上的造詣。LSO訪華，有這樣一位獨奏人物跟同十分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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