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類數據情報」淘金熱
運動裝備製造商安德瑪(Under Armour)當年在奧立弗•斯通(Oliver Stone)導演的講述美式足球的史詩鉅製《挑戰星期天》(Any Given Sunday)中聲名鵲起。該公司8月公佈的最新財報，對許多投資者來說，卻可謂一個不爽的意外。
安德瑪連續第二個季度報虧，下調了今年剩餘幾個月的銷售展望，並宣佈了一項大規模重組計劃。這家公司警告，這項重組計劃將會讓2017年營業利潤減半。安德瑪的股價當日暴跌近9%，此後一直下滑。
然而，對於那些購買了有關這家公司的定製數據的對沖基金而言，這樣的慘淡業績或許並不那麼令人震驚。近年來，市場出現了大量新興的「另類數據銷售商」，它們蒐集海量數字資訊，並將這些資訊，出售給渴望在市場中贏得優勢的投資集團。
這些銷售商常常挖掘個人、企業和國家在正常運轉過程中產生的數字「廢氣」，並將其轉化爲有價值的情報。
比如說，公司在官網上發佈的招聘職位減少，員工在招聘網站Glassdoor上對公司首席執行長給出的評級，或從其網站上所售服裝平均價格的下跌中，都可以看出安德瑪陷入不景氣的跡象。但這只是另類數據的冰山一角，投資者正意識到這一現實。
另類數據的不同類型：
1. 網站抓取
許多數據銷售商抓取公開網站，以獲取可能有價值的資訊——諸如應用的下載情況、用戶點評、哪些航空公司和酒店透過Expedia和Priceline收到了預訂。社群媒體網站也會成爲被抓取的目標，用來蒐集暗示消費者看法和趨勢的線索。
「爲了產生持續（回報），投資者必須積極獲取、分析和理解日益擴大的數據，」貝萊德(BlackRock)在最近的一份檔案中表示，「做不到這一點的投資者可能在瞬息萬變的投資格局中落後。」
我們的許多在線活動都留下了數字「指紋」。我們的手機可以被追蹤，我們的電子郵件可以被掃描，我們的在線購物行爲也受到監視。企業在自家網站上發佈大量數據，甚至地方和中央政府也在將自身業務的許多方面數位化。
這些銷售商抓取這類無所不包的「大數據」——從詳盡的地理定位，到消費趨勢和情緒分析——並將其轉化爲可用於交易的信號。
投資集團過去也常常關注，像經濟數據發佈或財報等傳統資訊來源以外的資訊。如今一些人認爲，這個數字寶藏可以支撐資金管理行業的未來。
然而，這一行業的不受監管也令人們感到不安。Tabb集團估計，另類數據行業的年銷售額將在未來5年翻一番，至4億美元。有人擔心，一些看似公開的資訊實際上可能是受法律保護的，而另一些人則擔心，那些透過簽署協議獨享某些有價值的數據集的對沖基金，將在法律的灰色地帶面臨嚴格審視。
2. 信用卡追蹤
對於對沖基金而言，最重要的那部分數據是直接顯示消費者花錢買什麼的資訊，信用卡公司是主要「金礦」。儘管這些數據只能提供關於銷售趨勢的片面觀點，但結合其他數據集，就能提供至關重要的洞見。
「這是一個美麗新世界。」前聯邦檢察官喬納森•斯特里特(Jonathan Streeter)說。斯特里特曾領導訴對沖基金帆船集團(Galleon Group)聯合創辦人拉傑•拉賈拉特納姆(Raj Rajaratnam)的內幕交易案，如今，他是德傑律師事務所(Dechert Law Firm)駐紐約合夥人，就購買和使用什麼數據集是合法的提供諮詢意見。該律所擁有大量對沖基金客戶。
「就我所知，還沒有一起案件被提起訴訟，但大家都預計，不久後就會有一個，（檢方）會願意提起一個案子。」斯特里特說，「這是個熱門話題。很多客戶給我打電話諮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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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億萬富翁史蒂夫•科恩(Steve Cohen)的家族理財室Point72 Asset Management的一名資深高階主管誇耀「大數據」是其新的市場優勢。2013年，科恩管理的對沖基金SAC Capital Advisors因內幕交易被聯邦當局責令關閉。
在倫敦政治經濟學院的一次另類投資會議上發言時，Point72 Asset Management的首席市場情報官馬修•格拉內德(Matthew Granade)驕傲地宣稱，他們每日分析8000萬筆信用卡交易。結合可以掃描停車場的衛星圖片和顯示多少人在逛不同商店的手機地理定位數據，這家投資集團可以在各公司發佈報表前很久，給出有關它們經營狀況的判斷。
一名學生詢問，如果大家都獲得了相同資訊，那麼這些資訊如何能幫到該公司呢？格拉內德說，答案就是獨享協議——「這個領域的美妙之處在於，你可以在擁有獨享資訊的領域安排交易」。
3. 地理定位
智慧型手機上安裝了定位服務，讓我們能夠使用地圖或天氣功能，但這也讓行動運營商能夠了解我們在任何時刻所處的位置。這些數據可能具有很大價值，掌握了這些數據的人可以瞭解我們逛哪些商店、入住哪些酒店或在哪些餐館用餐。對於努力尋找消費趨勢的線索的對沖基金而言，這些數據就是一座金礦。
對沖基金始終尋求採用各種方法獲得一種優勢，無論是請高階主管喫大餐、以瞭解他們的公司經營狀況如何，還是聘用民調機構在選舉或公投之前開展獨立調查。加強監管和打擊內幕交易，在一定程度上減少了這類資訊管道，但另類數據可以提供不同的途徑。
投資者面臨的最大挑戰在於，每天生成的數字資訊的規模十分龐大。德銀(Deutsche Bank)資料顯示，世界上目前存在逾10億個網站和逾10兆張單獨網頁，數據量達500艾位元組（即5000億個千兆位元組）。網路每年新增逾1億個網站。
越來越多的公司提供抓取、清理並把這些數據出售給投資界的服務，以幫助人們在這片數據的沼澤中通行。這些公司是資訊生成者——比如應用商店、電話和信用卡公司或社群媒體網站——與數據買主之間的橋樑。
得到另類數據銷售商YipIt Data投資的資訊提供商Alternative Data Insight表示，這個領域存在逾100家公司，資金還在大舉進入。衛星成像公司SpaceKnow今年融資400萬美元。該公司收集有關中國和非洲經濟活動的線索。情緒分析公司Prattle融資330萬美元。該公司使用人工智慧把央行官員的講話等材料加工成可以交易的情報。
4.衛星影像
過去幾十年，投資者或許會派年輕的實習生去一家當地購物中心統計有多少人光顧，或者去當地農場檢查最新這一茬大麥的長勢。如今透過訪問衛星——「天空中的眼睛」——數據，可以更全面、自動化地完成此類資訊收集工作。
「另類數據只會另類一段時間，最終會成爲投資組合經理工具箱的核心部分。」市場諮詢公司Greenwich Associates在最近一份行業報告中寫道。
目前沒有任何跡象表明，對沖基金和另類數據銷售商對新型數位化數據集的使用存在任何違法之處。但律師呼籲謹慎行事，他們認爲該行業的某些方面——比如數據提供方收集出售給對沖基金的資訊的方式、以及基金與數據提供方簽訂「獨享」協議是否合法——正引起監管機構和檢方的興趣，他們擔心對沖基金從中獲得不公平的市場優勢。他們的部分同事放任不管的態度以及一些數據銷售商也正在受到審視。
對沖基金還擔心，一些數據銷售商沒有把個人可識別數據從它們的資訊「寶箱」中清除乾淨。因此很多對沖基金會在這些數據與投資過程扯上任何關係前，讓內部團隊「洗淨」這些數據。事實上，一些對沖基金經理表示他們歡迎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SEC)等聯邦監管機構更密切地關注另類數據。
「這就像是『蠻荒西部』(Wild West)，最終會進入監管部門的管轄範圍。」一名基金經理表示，「我們尚未看到這方面明確的法律意見。我們一直在尋求明確法律意見。」這位基金經理表示，關於該問題的法律意見存在分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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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沖基金有充分理由擔憂。在2010年來一系列被捕事件後，數十名交易員、投資組合經理和分析師因利用他們從所謂的「專家網路」公司那裏獲取的資訊而遭到起訴，該行業摔了個大跟頭。跟數據銷售商類似，「專家網路」公司也試圖充當投資者與資訊之間的橋樑。
華爾街的交易員利用公司內部人士、醫生和其他人來增進他們對行業趨勢或公司狀況的瞭解。當交易員觸及未發表的藥物試驗結果等機密資訊時，當局出手打擊。
一個人基於收到的原本應該保密的「重大非公開資訊」採取了行動，纔算違反了有關內幕交易的規定。律師表示，既然這些數據集已經出售，那麼它們不言而喻是「重大」的，因爲有投資者願意花錢購買；話雖如此，一旦用戶勾選了同意使用條款與條件的小方框，數據銷售商往往就擁有了出售總體數據的許可。但在幾乎沒有法律先例、各國之間甚至美國各州之間標準各異的情況下，這部分的法律操作並不明確。
德傑律師事務所的斯特里特認爲，以內幕交易爲由起訴那些利用被認爲是非公開數據的基金，對檢方而言很可能難度很高。比如，手機地理定位數據能夠顯示在特定時間段內有多少人光顧沃爾瑪(Walmart)、西爾斯(Sears)或者拉爾夫勞倫(Ralph Lauren)，這些數據很可能被視爲重大資訊，而如果有50隻對沖基金支付10萬美元買下這些數據的獨享權，就很難主張這些數據是公開數據。斯特里特表示，關鍵在於，AT&T或者Verizon等資訊的所有者，是否就將這些資訊出售給第三方徵得了顧客的同意。
「看看條款裏的小字細則，很可能有一處會說Verizon可以出售這種數據。這樣Verizon就可以與數據提供商簽署協議。那麼，根據美國的法律規定，就不存在違背義務，不是內幕交易。」這位前檢察官說。
還有許多數據銷售商從各個網站抓取資訊，然而律師表示，即使這些資訊存在於公共空間，這些數據提供商也未必總是有合法權利將數據出售給第三方。
Neudata是一家代表投資集團審查數據集的公司，公司主管拉多•利普斯(Rado Lipus)表示「獨享數據集是一把雙刃劍」。儘管這種數據集可能帶來非常豐厚的利潤，它們顯然並非公開數據，一些投資機構——尤其是較大型的投資機構——爲了避免任何的爭議，寧可不使用這類數據。英仕曼集團(Man Group)和AQR Capital Management等幾家大型對沖基金則更進一步，表示無論是從價錢還是法律風險角度考慮，使用獨享數據集都划不來。
律師表示，考慮到跟不當行爲扯上哪怕一丁點關係都將導致的法律和聲譽損失，他們建議客戶不要使用某些數據集。但專家們認爲，因使用這類數據遭到起訴的最大風險來自紐約州檢察總長埃裏克•施奈德曼(Eric Schneiderman)。他正依據《馬丁法案》(Martin Act)來處理金融欺詐行爲，他有可能阻止對沖基金使用獨享數據。施奈德曼先前就曾出手干預過。2013年，湯森路透(Thomson Reuters)在施奈德曼的壓力下停止向高級訂閱客戶提供一些獨享內容。
英仕曼集團首席投資官桑迪•拉特雷(Sandy Rattray)表示，每週至少有兩個人向他兜售獨享數據，但這些數據太過昂貴，而且他們反正也會以與其他基金不同的方式來分析數據。「數據挖掘領域現在有一股淘金熱。」他說，「大多數出發去淘金的人都兩手空空地回來，但這不意味著沒有金子可淘。」
